他担心曹瑞陷入了某个不太美好的梦境之中,正在梦中承受痛苦煎熬。少年的肌肉绷得很紧,眉头轻轻地拧着,时不时溢出一点鼻音,显然昏睡得并不安稳。
“瑞儿,别吓我了。没事了就醒过来,看我一眼……”
赵舒权将自己的头靠在病床上,无奈地自言自语。
前世那一夜,他不惜对着皇后亮出御赐佩剑,违背了君臣尊卑,与母仪天下的至尊撕破脸皮才得以进入嘉福殿,在皇帝的御榻前守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猛然惊醒,目光却与不知何时醒来的帝王不期而遇。
“瑞儿!你何时醒的,怎么不喊人来?烧退了么?”
他惊喜交加,赶忙伸手去试探对方额头的温度,万万没想到却被一把拨开。
帝王的手白皙、瘦弱,却坚决。卫景帝看他的眼神一如那只手,苍白、冰冷。
“你为何在此?朕不记得昨日曾经宣召你。”帝王的视线落在他腰上的佩剑,口中虽然不说,却已表明一切。
他心下顿时冰冷一片,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轻声说:“你病了许多日,我……我实在担心你,忍不住想来看看……”
他不曾说出自己与内侍总管之间的消息往来,但他不确定卫景帝是否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或许卫景帝早就知道了,只是从前不跟他计较。
可是现在呢?现在,他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对自己与他的贴身内侍暗通款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景帝并未追究他擅自进宫,虚弱地对他说:“你回去吧。朕无事,你现在看到,可以走了。叫皇后过来。”
叫皇后过来。
他要他的皇后,他不要他。
他醒来之后,想见的是皇后,不是他。
、“瑞儿”
曹瑞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冰冷的白炽灯,以为自己躺在医学中心的个人病房中,纳闷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去的, 怎么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倒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影像,像是许多古装剧的片段混杂在一起,没头没尾地将他淹没。
梦里有个高大健壮的青年男子环抱着他,与他共骑一匹马,手把手教他精进骑术, 夸赞他:“大皇子天资聪颖,进步好快!”
那人的嗓音颇为低沉, 充满了磁性,令他在睡梦中也感到怦然心动。
一忽儿他们又来到一处野地, 隔着江水眺望一座坚固的城池。城头插着的旗帜书写的是一个繁复花哨的字体,梦中的他却立刻知道那是一个“吴”字。
他身着明光铠甲, 头戴凤翎盔,身下的战马也披挂着护甲, 身后是列队整齐的将士,皆是铠甲峥嵘。
男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太子殿下无需担心,末将已有计策,定叫吴人有来无回!太子殿下若是信我,末将誓为殿下献上此城!”
梦中的自己笑了,朗声回应:“好, 本宫且看舒权的本事!”
舒权!
曹瑞陡然睁大眼睛, 为自己终于从梦境中捕捉到一点信息而激动不已。
他曾经做过很多杂乱无章、看起来像是古装剧场面的梦, 一度以为是自己过于勤奋的后果。直到最近, 梦境越来越清晰,他才发觉那些梦似乎不是自己白天进行表演学习带来的影响。
他觉得那些梦境很可能与自己的记忆有关, 尽管他自己和张方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梦境中的场景和人物都是古代的。
今天他终于记住了梦境中多次出现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舒权。那个男人叫舒权!
可那不就是……
感官和记忆慢慢恢复,他发觉了这间病房的粗糙简陋,与医学中心的精致单间截然不同。他也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落水了。漆黑浑浊的人工河道激发了他潜意识中对水的恐惧。他在水中剧烈挣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获救的。
那么这里不是医学中心?是某个医院的急诊病房?就像几个月前在北郊影视基地那样,自己从仿佛死去一般的虚无中醒来,发现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唔……”
头有点疼。他想抬起手去按摩太阳穴,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落在另外一只手掌中,手掌的主人却无知无觉、一动不动。
他立刻扭头看向身侧,看到赵舒权竟然趴在自己的病床前,用胳膊当做枕头睡得很熟。男人的左手虚握着他的手,应该是睡着的缘故,手掌摊开自然放松,他才没有在醒来后第一时间觉察。
惊讶只是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果然如此”的预期。他看着赵舒权,心情复杂。
男人的姿势一看就是很不舒服。他都不知道他那么高大的身材是怎么能把自己憋屈到这个程度还能睡着的。急诊病房床位紧张,根本没有地方给家属陪床,看起来应该是拿了个小马扎之类的直接坐在床边。
男人的呼吸声很平稳,侧身趴着露出的半张脸安详宁静。
曹瑞不忍弄醒他,便也一动不动地躺着,细细打量。从他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男人头上刚刚结痂的伤口。虽然不再包扎,伤口显然还没有愈合。
他还带着伤,却用这么难受的姿势彻夜守在自己床前。想来也不是没人劝过他吧?自己出事,这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张医生、冯姐他们都叫来。他们一定劝过他去休息,而他也一定不会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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