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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1 / 1)

所以也只有他清楚,她能勾引他,便能勾引别人。

什么和善,不过是心机和手段。

辽北的暴雪能冻住人除却生存之外的所有念想,这是谢折第一次感到头疼。

他知道该怎么用刀一下斩掉蛮子的脑袋,却搞不懂,该怎么对付一个软绵绵的女人。

夜晚,天干物燥。

得益于贺兰香走到哪都不委屈自己的骄纵性子,原本素朴的驿站客房,经她那几大口檀木箱子的布置,变成了精巧雅致的女儿香闺,连摆在案上的花瓶都是羊脂玉的,袅袅燃烧的香料气息甜而不俗,沿着门窗的缝隙直往外渗。

春燕还在为白日之事感到愤懑,往浴桶中放香丸时嘟囔:“奴婢和细辛姐都提醒他们好些次了,那位严副将不知在想什么,光顾着发呆,没走两步便将箱子从手里滑出去了,奴婢开箱验过,好几顶头面都掉了珠子,心疼死人了。”

贺兰香往肩上撩起一捧香汤,晶莹水珠似珍珠,沿着雪白香肩滚落,经锁骨,浸入到粉腻香软当中。

“好了,”她嗓音略有沙哑,带着股子疲倦的媚气,“你们俩要是还想跟我从这帮人手里逃出去,就多长心眼,少说话。”

细辛春燕俱是一愣,春燕连香丸都拿不稳了,细辛的手也哆嗦,不可置信地道:“主子说……逃出去?”

贺兰香往细辛脸上弹了下子水珠,依旧是懒懒倦倦的语气,“不然呢?你们俩不会真以为,我会那么好心,去关心一个男人的手是青是紫吧?”

她看男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就像当初一眼看出谢晖会不管不顾的为她赎身一样,她能看出来,这个严副将,也是上起头来六亲不认的毛头小子,她都无需使太多手段,只要多看他几眼,告诉他她有多需要他,他就会为她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香雾缭绕,热气氤氲。

贺兰香后颈仰靠下去,在热雾中阖眼养神,心中默默盘算。

她从小便知道,美貌于女人而言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不用这把刀去捅别人,便只能用这刀捅自己。

她才不要自残。

“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主仆三人同时一惊。

“奴婢去看看。”细辛起身,将里间的帷幔放下,走到外间扬起声音,“什么人?”

那人未回答,只是又敲了两下门,似乎耳朵不太好。

细辛内心狐疑,想着反正是在驿站当中,里外重军把守,能出什么乱子,便走到门前,将门拉出一条缝隙,放眼往外看去。

这一看,正对上双漆黑冷沉的眼睛。

廊中昏暗的灯火加持了长相的凌厉,哪怕谢折面无表情,给人的感觉也是凶狠冷戾,杀气腾腾。

“贺兰香在哪。”他道。

细辛面色惨白,舌头也在这时打起结,磕磕绊绊地道:“我们主子在,在……”

哗啦一连串的水声,帷幔被掀起,温热的香风自里面飘到外面。

“天色已晚,将军有何贵干?”

贺兰香身披棉白缎袍,衣带未系,襟口相叠,只在腰间松垮束了根绸带,带子细长,像是绑头发用的,顺手拈起便往腰间一绕。

她推开细辛,笑眼盈盈看着门外的男子,眉宇间水雾犹在,湿润清透。

“我有话同你说。”谢折声音颇沉,不怒自威。

贺兰香柔若无骨地福了下身,软声道:“妾身恭听。”

她撩开眼皮,潋滟眼眸瞟着谢折,神情好奇。

谢折与之对视,面无波动,目光肃冷。

他要对她将话都说开,让她以后少耍花招,严崖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将,他决不允许她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

如果她真那样干,他纵使与龙椅上那位撕破脸,也要将她杀了,以绝后患。

“贺兰香,你,”谢折狠话抵达舌尖,注意到她潮湿贴在胸前的发,呼吸一滞,猛地便将脸转向了一边。

“你在沐浴?”

更衣

“将军来得巧,妾身刚好洗完。”

贺兰香垂眸,拢了下衣襟,遮住了颈下雪白锁骨。

有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尾浸入香肌,又沾透衣料,将湿润蔓延开来,原本宽松的衣袍变得贴身异常,绰约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分明哪里都挡住了,又像哪儿都没挡。

温热的香气自她身上散发,在二人间暗涌,搔着谢折的鼻子。

谢折的眉头愈皱愈深,目不斜视地盯着廊下昏暗起伏的灯火。

哪怕他不看她,他也知道她此刻是什么样子。

“去把衣服换了。”他说。

贺兰香手指勾住腰间细带,慢条斯理地系紧了些,轻款款道:“将军还未有所交代,妾身不敢离开。”

许是觉得面前人耳朵不大好,贺兰香说话时,往外稍稍倾了身。

地上的灯影被晚风吹皱,急促地晃了下子。

谢折后退一大步,不去看她,口吻冷硬:“我会等你。”

贺兰香噙笑,眸中波光流转,再一福身,“既如此,将军稍等,妾身去去便回。”

恼人的香气总算弱下,门被合上,四周皆静。

谢折将脸转回去,看着面前被合紧的门,破天荒的,耳畔居然听到聒噪虫鸣,让他心烦。

半个时辰后,贺兰香身着一袭藕色寝装,乌发松松挽在脑后,素手掩唇,打着哈欠开门道:“妾身动作慢了些,教将军久等了。”

她故意睡了一觉,做好了门外无人的准备,乍一对视上谢折冷到要结冰的眼眸,她神情不由得一愣。

“离严崖远点。”

谢折看着她,半个时辰积下的恼怒使得脸色更加阴沉,开门见山道:“你安生随我到京城将孩子生下,我保你性命周全,但如果再动不该动的歪心思,贺兰香,我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咬字狠冷,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寂静中,贺兰香抬了头,看着谢折的脸。

不矫揉造作,不虚情假意,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一个男人。

说他聪明,他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外一声不吭等了她半个时辰,说他蠢钝,他又一眼看出她在勾引严崖,坏她好事。

浓眉高鼻,俊眼薄唇,辽北的风雪给予他粗粝嶙峋的体魄,同时也增添了他身上极雄厚的男子气息,按理来说,这样的一个人,能在战场上称王,更能在红尘中搅起风浪。

可他呢,无论是眼角眉梢,还是神态表情,都是表里如一的冷酷,不加修饰的无情。

谢折,让贺兰香觉得麻烦,甚至说,厌烦。

“将军大晚上过来,就为了对妾身说这个?”

贺兰香弯了眼眸,眉目温软,唇上噙着淡淡笑意,“将军为何认为,妾身与严副将说上几句话,便是在勾引他呢。”

她往外迈出一步,贴近了那堵高大的身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黑沉的眼睛,声音像带了钩子,柔媚地问道:“将军是觉得,妾身太美了,美到轻易便能蛊惑人心,所以为自己的部下感到担忧。还是将军身为主帅,却不信任自己的部下,觉得他定力不足,被女子一勾便跑?”

四目相对,一冷一热,似有火星飞溅。

谢折气息凝滞,心知无论回应哪条,都是在往坑中跳。

他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容颜,前所未有的古怪滋味漫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是不是呀,”贺兰香眨了下眼,赌气猫儿似的软哼一声,“我的将军。”

又是那四个字。

谢折心跳从未如此刻之快,是恼是怒,也有他自己不愿承认的东西,譬如,羞。

“贺兰香,”他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隐约跳动,眼里像压抑着两簇烈火,“你别逼我。”

贺兰香指尖掩住红唇,恍然困惑之状:“妾身有在逼将军么?”

她笑,“分明是将军你,自己来找我的啊。”

声音越往后越轻软,却透着股嘲弄的讥讽,绣花针一样,往人心上蜻蜓点水的一扎。

谢折沉默,壮硕的双肩不自觉地起伏,体内活似蛰伏了一头蓄势待发的兽,随时可能被它冲破皮囊,将眼前笑意盈盈的蛇蝎美人,拆吃入腹。

夜色深沉,房中鼾声如雷。

崔懿睡正香,猛然被动静吵醒,睁眼见黑暗中有道高大的身姿立在茶案前,正在举壶痛饮,喉中发出咕嘟闷声。

“大郎?你干嘛去了?”崔懿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茶壶被摔在案上,粗沉的喘息声随之响起,紊乱灼热,像刚和鬣狗夺完食的野狼。

“杀了她。”

咬字狠重,空中仿佛浮动血腥之气。

崔懿感觉到不对劲,揉了揉眼坐起来,问:“杀了谁?”

谢折想说那个名字,舌头一动,那股温热的甜香便死而复生,从他的鼻子钻入喉咙,让他恼火,让他口干舌燥。

他夺起茶壶,仰头再度痛饮,喉结大起大落。

饮完水,他不顾崔懿追问,宽衣上榻,将健壮的身躯沉没入浓墨般的黑暗中,试图用睡眠平息擂鼓一样的心跳。

可他根本睡不着。

沉寂于极寒之地的热血一朝苏醒,势如万马奔腾,在他体内来回翻涌,横冲直撞,不得一刻消停,不死不休。

杀了她。

杀了她。

他一定要杀了贺兰香。

那女人太邪性,轻而易举便让他失控,留她在人世,绝对没有好处。

谢折浑身热汗,抗住翻涌的气血,直至丑时方睡着。

睡意朦胧中,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再度萦绕在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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