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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1 / 1)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望了眼桌上清亮的茶汤和精致的茶点,别开视线,忍着没动。

直到侍从第三次进来送热茶,钟宴笙骤然回神,察觉外边的天色都逐渐暗了,禁不住蹙眉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从恭敬回道:“回小世子,快酉时七刻了。”

钟宴笙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迷惑又不可置信。

居然都等了这么久了?他完全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钟宴笙平时是好脾气,但也不是没脾气,不大高兴地站起身,不知是不是船又晃了一下,他起来时跟着晃了晃,晕乎乎地扶住桌案,不悦道:“劳烦你帮我回一下孟三少,我先走一步,既然不是诚心约见,下次也不必来信了。”

话音刚落,屋门就被人推开了。

孟棋平的声音由远及近,越过屏风传来:“我来迟了,该罚该罚。”

拜父母所赐,孟棋平生着张还算俊朗的脸,今日穿了身骚气的宝蓝色锦衣,瞧着颇为人模狗样。

可惜钟宴笙前不久才见过萧弄穿了类似颜色的衣裳,扫了一眼,只觉对比鲜明,惨不忍睹。

哥哥穿得像明珠宝石,璀璨耀眼,孟棋平反倒被衣裳压了一头,灰蒙蒙暗淡极了。

纵然因为哥哥蒙着眼,一直无法看清全容,钟宴笙仍在心里悄咪咪地想,还是哥哥穿蓝色好看。

他觉得孟棋平穿得难看,怜悯地多看了两眼,孟棋平还以为是自己今日格外俊朗潇洒,吸引了钟宴笙,故作风流地摇摇扇子,坐下来笑道:“家中有事耽搁了,不是刻意来迟,宴宴莫气,三哥哥自罚一杯好不好?”

听着他给自己的昵称和自称,钟宴笙心里怪怪的,感觉好像看到了小厨房里,李婶熬的那罐子猪油。

腻乎乎的,他很不喜欢吃。

孟棋平丝毫没察觉自己被嫌弃了,屏退了跟进来的侍从,亲自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钟宴笙面前:“宴宴,来,陪三哥哥喝一杯。”

钟宴笙看了看那杯推到自己面前的酒,又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珠望着他,很平静地道:“我不喝酒的。”

换做是其他人这么不给面子,孟棋平已经拍桌骂人了,但看着钟宴笙泛着红晕的脸颊,他心口酥了下,维持着笑容:“是三哥哥不好,差点忘了宴宴不喝酒。来,那喝茶。”

屋里越来越闷了。

画舫晃得人脑子昏沉。

喉咙也烧干了似的,很不舒服。

钟宴笙很想喝点东西解解渴,盯着那杯茶水看了三息,缓缓摇摇头。

他的额发乌黑柔软,肤色瓷白得晃眼,在屋里闷得透出层红晕,像只漂亮名贵的瓷娃娃,安静又乖巧,但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乖了:“我也不喝茶,谢谢。孟三少爷,你信里说,你知道流言是谁散布的,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两次三番被下面子,孟棋平的脸色微不可查一变,露出眼底的几分阴冷,慢条斯理道:“宴宴急什么,咱们边喝边慢慢聊。”

可能是腰带束得太紧了,钟宴笙感觉快喘不过气了,见孟棋平迟迟不肯切入正题,压根并不诚心,干脆起身道:“既然孟三少爷不想聊这个,那我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告辞。”

刚迈开一步,身后传来孟棋平不阴不阳的一声哼:“听下面人说,你一口茶水茶点都没碰,怎么,怕我在里面下药?”

钟宴笙鸦黑的长睫颤了一下。

他喜欢偷偷看话本子,见过坏人在吃食里下药的桥段,学以致用,什么都没碰。

“不错,茶水和酒水里是有下药。”

孟棋平冷不丁抛出惊雷似的一句,不待钟宴笙有反应,又嘻嘻笑着补充:“但你没发现,自己手脚发软、脸红得发春吗?小婊子,还挺警惕,幸好爷留了一手,把药放在香炉里,熏了你一个多时辰。”

钟宴笙睁大了眼。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逃出这间屋子,然而还没走两步,脚下猝然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桌子,就要摔倒在地。

孟棋平端着方才倒的那杯酒,靠到钟宴笙唇边,目光钩子似的,在他束得极窄的腰上转了几圈,低下头深深嗅了口他身上的气息,陶醉不已:“可算给我逮到手里了。”

话毕,直接上手掐住了钟宴笙尖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就往里直接灌酒。

冰冷辛辣的酒液直直灌进来,带着股甜腥味儿,钟宴笙一直被养得小心仔细,从未受过这种刺激,顿时剧烈地呛咳起来,拼命挣扎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一把推开了想凑过来亲他脸的孟棋平,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他咳得肺都快吐出来了,喉咙疼得冒出血腥气,脑子也嗡嗡的,好半晌才勉强缓过来,不知道是因为激烈的咳嗽,还是因为那灌下去的半杯酒,雪白的脸颊浮上了抹醉意般的潮红,唇瓣也愈发红润,眸子被泪意洗刷得极亮极亮,叫人完全移不开眼。

孟棋平兴奋得发抖了,气息急促起来,痴迷地赞叹:“漂亮,真漂亮。”

钟宴笙心底恶寒,捂着火烧似的胃,手发着抖,擦了把下颌上的酒液,嗓子疼得厉害:“孟三少……我,是淮安侯府的世子,你这般,就不怕……”

“哈。”孟棋平脸色嘲弄,打断他的话,“京中传遍了你是假世子,也没见淮安侯出来说什么,我猜那个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吧?再说了,就算你真是淮安侯府的世子,一个小小的侯府,也敢跟我们沛国公府叫板?”

钟宴笙怔了怔。

他被淮安侯严密地护在深宅之中快十八年,身边围着的都是云成那样的人,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恶意,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真正的世子一回来,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孟棋平蹲下来,拍拍钟宴笙艳红一片的脸,指尖嫩豆腐似的柔滑触感让他禁不住摩挲了好几下手指,舔了下唇角:“还不如跟了本少爷,是不是?”

钟宴笙只感觉像被什么脏东西舔了下,恶心不已地别开脸。

孟棋平死死盯着他的脸,见他的反应,羞恼地冷笑了声:“我告诉你,这药没有其他解法,你现在不肯让爷碰,一会儿子就得爬过来求我。小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妇呢。”

钟宴笙的额发已经湿了,方才胃里的火窜向四肢百骸,烧遍了全身,将他拢进了蒸笼里,蒸腾得他出了一身汗,神智也在这股磨人的热意中,愈发昏沉起来。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借着痛意清醒了点,水雾蒙蒙地望了会儿得意的孟棋平,缓缓道:“你能不能,过来一点。”

孟棋平的气息愈发粗了,闻声跟狗嗅到肉骨头似的凑过来,使劲嗅闻:“是不是热得厉害,想要爷疼疼你了?小……”

“啪”的一声脆响,孟棋平的话陡然中断。

钟宴笙在地上趴了半天,攒足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抽过去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甚至比他平时能使出来的力气还大,孟棋平措手不及,摔倒在地,眼前直冒金星,耳中更是一片嗡鸣,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挨打,望着看起来软绵绵的钟宴笙,整个人都傻了。

钟宴笙轻轻甩了甩手,打得手很疼。

孟棋平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掐钟宴笙的脖子,疯了似的大吼:“你敢打老子!”

手刚拽上钟宴笙的领子,外面突然传来阵嘈杂的声音:“大人!就是这艘船!我家小公子被姓孟的掳到了这艘船上!”

是云成的声音,还有巡游御史警告的高呼声。

方才孟棋平给钟宴笙灌酒的时候,他挣扎着把那盏灯扑灭了。

好在云成一直盯着画舫,带着人来得及时。

拽着钟宴笙的孟棋平手一抖,力道松了松。

他嘴上说着瞧不起淮安侯府,讥讽钟宴笙是假世子,但还是有忌惮的,否则也不会独自把钟宴笙约到画舫上来,准备先下药把人办了再说。

毕竟名义上,钟宴笙现在还是淮安侯府世子。

孟棋平脸色阴阴的,正考虑该怎么把钟宴笙藏起来,耳边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他愕然扭头,窗户不知何时已然大开,夜风呼呼灌进来,身后的人已经不见了。

钟宴笙竟然果断跳下了画舫。

作者有话说:

宝宝的巴掌可是很疼的!

钟宴笙在姑苏长大,其实是会水的,上次游园落水,只是因为猝不及防,水又太冷了,他腿抽筋后就动不了了。

他身上滚烫得似火炭,夜里的河水又格外冰冷,刚落进来时,是缓解了一下的,但顺着河水飘了会儿后,那股滚烫的热意又重新燎烧遍了身体。

极端的冷热瞬间交替,对身体伤害太大,钟宴笙差点就地晕死过去,呛了两口冷水,才醒过神,抓住片刻的清明思索了下。

药效上来了,他现在谁都不敢碰见,但晚上的河水这么冷,若是泡半晚上,恐怕在把真世子接过来前,侯府就得先举办场丧礼了。

可是这药……该这么办?

钟宴笙是第二次感到这么无措慌乱,第一次是他从那个噩梦中醒来的时候。

一边是冰冷的河水,一边是滚热的身体。

钟宴笙像被裹挟在岩浆与冰川之间,模糊间像是成了这条河的一部分,意识也随着浮浮沉沉的,随着水波不知道飘了多远,忽然听到有人喊:“那边好像有人落水了!快快,绳套,捞上来。”

随即有什么东西套在了他身上,要将他往上拉。

钟宴笙蒙蒙抬起头,才发现周遭一片漆黑,他顺着水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前方是个不大的画舫,船上的人正试图把他捞上去。

钟宴笙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牙齿微微颤着,说不清是因为那股灼热,还是冷的,仰着滚烫的脸,拽住了那根绳子,潜意识里不太想上去。

不上去,他可能会冷死在河水中。

可是他还中着药。

画舫上的人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不太想上去,双方僵持了一下,似乎是画舫主人不耐烦了,模糊中他听到有人冷冷说了声:“不上来就算了。”

钟宴笙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嘴唇张合了下,画舫上一个黑衣人扫了他一眼,停滞了一下,举着灯仔仔细细又辨认了会儿,声音猛然拔高:“那是……小公子?!主子,主子,落水的是迢迢小公子!”

画舫主人陷入了沉默。

下一瞬,钟宴笙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的绳套一紧,就被人强硬地捞上了船。

他腿软得站不住,对方也不嫌弃他浑身湿乎乎的,脱下外袍将他整个一裹,敏感的肌肤被碰到,钟宴笙浑身一颤,很想躲开,下一刻,便落入了个沾着药香的冰冷怀抱中。

钟宴笙细微的挣扎一停。

他分不清那是谁,潜意识里只觉得,这股气息是安全的。

然而没有了河水的缓解,难耐的燥热很快又席卷遍了全身。

原本被冻得发白的脸色重新遍布了潮红,钟宴笙发出低低的呜咽,感到抱着他的人身上凉凉的很舒适,忍不住用力往他身上贴,脸贴在他颈项前,嘴唇无意识擦到片冰凉的肌肤,顿时喜欢得蹭了好几下,灼热的吐息喷洒在那里。

抱着他的人身子瞬间一绷,环在他腰上的手也紧了紧,后腰被拍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别乱动。”

钟宴笙烫呼呼的脸埋在他颈窝间,含糊不清地发出声舒适的低吟,乖乖地没有再乱动。

周围人眼睁睁看着水里捞出来的少年不知死活地缠着萧弄,死寂一片,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皮狂跳不止。

很快,他被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身上凉凉的很舒服的人似乎想走。

钟宴笙慌极了,急忙抱住那条手臂,嗓音沙哑绵软得厉害,带着细弱的哭腔:“别走……”

他浑身湿漉漉的,衣裳因为水紧贴着身体,哪怕是罩着萧弄的外袍,手一落下去,还是能抚触到柔韧的线条。

只是想站起身的萧弄停顿了下,又坐了回去,任由钟宴笙软乎乎地挂在他身上,将他的发冠碰歪,在他颈间吹着潮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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