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却听另一位老妇人一拍大腿呼道,“这哪成?里正先前不是将我等召集在一处宣读过文书吗?这红薯与土豆,皆不能抢占了小麦稻米这等主粮的地盘,刘氏,你可莫要乱来!到时春耕,里正自会为我等划分埋种红薯与土地之地!”
旁人急忙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道,“就是!刘媪,你可莫要拿自家红薯乱去掩埋,伤了乡中之地啊”
众人劝阻之下,先前那老妇人忙讷讷称是。
这时,韩非却开口假意试探道,“诸位如今既过上了这等好日子,若此番齐楚燕三国顺势攻秦,尔等可愿与他们里应外合,推翻这秦王暴政”
话音未落,方才还对他们格外和气的乡民,立刻纷纷变了脸色。
更有数名青壮扑上前,一把抢过赠给他们的烤红薯,冷笑道,“尔等狗贼,不配吃我秦国之薯!”
萧何忙与乔装成随从的侍卫上前,边护着韩非往村口方向挪,边故作诧异道,“诸位这般无礼,又是作甚?”
大伙却不肯再与他们解释,老的小的年轻的皆捡来泥块与树枝,追着他们边扔边骂道,“二三子,快拦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东西!”
“我等见他们遭了大难才好心收留一二,哪知他们竟是三国派来的细作,是特意前来挑拨我等背叛大王的!”
“我等能有今日这般好日子,全是我家大王仁义心善,若换了齐楚燕之君,纵便有这高产粮食,又岂可为我等留下这般之多快将他们捉住交与里正处置!”
萧何一行好不容易才带着韩非,逃到藏于村口的马车上,坐在疾驰的车内,他不解地看向跑得气喘吁吁的韩非,问道,“郡守大人,您这又是何苦?”
韩非近日接连在阳武郡各地施行此计,有回遇到乡中有猎户,差点被对方以木箭射中后背,让萧何忧心不已,但韩非却仍是执意如此。
而他施行此计,正为调查阳武施行新法一年多年之真实民意——若以郡守长官的身份查探民意,庶民定会因畏惧官府而假意称好。
他要的,乃是庶民面对有人诋毁秦王之时,最真实的反应。若无半个官府之人在场,庶民亦肯翻脸愤然维护秦王,这便意味着,这阳武郡之新法,已彻底将对魏地旧民忠君之心,全然拉到了秦王这头。
这会儿,他笑眯眯看着萧何道,“此乃阳武最后一个乡闾,三十七个乡闾之民听闻我这等挑拨之言,无不义愤填膺前来追打我等,可见,新法已成,本郡不负王上所托!”
萧何看着对方面上的和煦笑意,不由暗忖,这位数十年对韩国忠心耿耿之王族公子,如今为秦国这般殚精竭虑,岂非已将满腔忠诚尽数交付于秦王?
想到当日殿试见到那位丰神俊朗的君王,他忽然有些好奇,对方究竟是如何收拢韩非之心的?
十二月的呼呼北风之中,赵国面临着愈发严重的内忧外患双重巨大压力:中原的司马尚一人力不从心,除了齐楚联军接连攻下中原数座城池外,先前洪灾最严重的北地数郡,庶民正因断粮而奔往中原谋生,士卒前去驱赶流民之举,却招来中原民众物伤其类的不满,一时民愤滔天。
很快,北地又传来噩耗——两军交战之际,赵葱竟趁机贪墨军粮,又命庞钟暗中与燕商谈好价钱,正在大开城门搬运粮草之际,埋伏于数里外的三十多万燕军却冲了进来,代郡失守!
而镇守云中与雁门的将领,本就因李牧被杀一事愤愤不平,无心再为赵王效命,此番两地将士抗燕十分敷衍,眼下,此两地亦危在旦夕!
消息传回邯郸之时,绝望的赵王与满朝大臣,于大殿之上痛哭了一场,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李牧在时,赵国边境是何等安稳,莫说齐楚燕之国,便是强秦亦奈何不了赵国半分!
他不由悲从中来,含泪哀声大呼道,
“上苍啊,寡人失悔莫及啊!若寡人的大将李牧还在,燕人那等鼠辈岂敢南下放肆!上苍啊,请让李牧死而复生,快快前来襄助我赵国吧!”
无论赵国君臣是何等绝望, 在赵葱因私利而让毫无防备的三十万边关赵军沦为俘虏后,司马尚统领的中原各地大军,也跟着军心大溃了。
众人深知, 仅凭他们这点人手,是断然打不过三国百万联军的。
到十二月份,不但赵国北地九原、云中、雁门数郡, 相继沦陷于燕军铁蹄之下, 中原的灵寿、宜安、柏人等城池,也尽数被齐楚联军收入囊中。
志得意满的三国联军,开始齐齐朝赵地中央腹地拢来, 只待将重要外围仅剩的武安等几座城池拿下,繁华的邯郸城堪称唾手可得, 届时,随着都城沦陷, 赵国灭亡便近在眼前。
看着邯郸城中惶惶不安的庶民, 司马尚在万念俱灰之下, 仍是坚持挑选精兵勤练搏杀之术, 准备待三国联军攻入邯郸之时, 他便身先士卒带着精兵冲上去近距离以命相搏,取走三国主将之人头, 如此,群龙无首之下联军必会乱上一阵子, 百姓便能趁乱逃出赵国, 前往相距不远的秦国寻一条生路。
作为十分敬慕李牧之人, 司马尚此番为赵国卖命, 自也不是为了效忠赵王,而是为了庇护中原赵民。
他久居邯郸城中, 打听到的列国消息自然比李牧更多,对于秦王近年来是如何善待庶民、秦国又是何等渴求劳力一事,自是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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