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开了头,毫无底气地说:没有,不是。
我说她:你连撒谎都不会。
我拉来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做好与她畅谈的打算,玉眉被我逼到墙边退无可退。捂着脸叹气:哎呀你干嘛我只是发了会呆,好好吃饭就是了,别看着我。
我扯下她的手,她露出和河边那晚一样哀伤的神情,眼眶湿润,不知道究竟在为何哭泣。
你从中元节那天问了神婆之后就一直不对劲,是不是还瞒了别的事没和我说?
玉眉嘴唇紧抿,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再逼她讲出来,怕也是会惹得她难过,我软下语气劝她:玉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神婆的话不能全信,你听听就好,明白么?
玉眉说:叹铃,那你还会信吗?
问的是,我还信不信柳梦停留在我身边的话。
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确在嚎啕大哭时产生过不切实际的期待和惊喜,但冷静后,只感到绝望和怅然。
信或不信,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人死不复生,这是事实。
如果我相信,那是阴阳相隔,看不见,摸不着,我注定这辈子永远等不来一个活生生的她。
如果我不信,我依旧沉湎于对她的怀念中,以无尽的空荡和苦痛的形式去缅怀这个人。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一样生不如死。
没有了柳梦,你只会痛苦和茫然,对不对?
要我讲实话?
玉眉很强硬:必须要。
我答:对。
对方睫羽微颤,良久,又哑声道:即便有我陪着你,你也还是会不开心,对吗?
问话的内容从柳梦变成她。
玉眉尝试挽救我三回。
第一回游乐园哄我开心,第二回为我找工作让我重拾学习兴趣,第三回借神婆之口告知我柳梦的存在,让我能够继续生活下去。
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三魂七魄早已跟着柳梦走了一半有余,我要如何以正常的生活秩序进行下去。能坚持到现在,全赖玉眉一心拉住我的意志。
玉眉,你是你,柳梦是柳梦,没有谁会是谁的替代品。
玉眉呼吸变重,目光如炬,这是生气的表现,眼睛再度气红,还掉出两颗眼泪。
意料之中,玉眉每每听到这种话都会暗自神伤许久。我于心不忍,但必须要让她认清现实。
她半天不动,就这么看着我,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正欲拉她一只手让她听劝,指尖才碰到手背,她猛然收手,侧过身回避我,甚至连侧脸都不给我留,你让我自己静静。
她的抗拒让我束手无措,只好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顺着她话,那我出去走走,不吵你了。
今天是阳光明媚的晴天。正值秋季,盛开的桂花可以香飘十里,深吸一口,桂香沁人心脾,我却只感到有晚秋的凄清。
不能沉浸在这种如吃人黑洞的情绪中,我得先把不开心的玉眉哄开心。
往热闹的市集走去,耳朵被嘈杂充斥,眼睛被货架琳琅商品捕捉,脚步便跟着一块过去。我来到一家卖有孩童玩具的小铺门口。这里有很多玩具,闪光塑料宝剑插在空水桶中,桌子上从左到右是各式棋子棋盘、沙包、铁皮跳蛙、卡片和连环画等等。
最边上是五彩的蛋白糖饼干。
童年时的玉眉颇有争强好胜的风范,为一罐蛋白糖饼干和水街一小霸王大打出手。小霸王是个很圆的男孩,圆头圆身子的小胖墩,喜好路上打劫比他小,比他弱的孩子,从他们身上抢走好吃的。
我和玉眉无意路过,被他截获了奶奶朋友从香港给我和玉眉带的一小袋蛋白糖饼干。这在那会是不多得的零食,我和玉眉想拿回来,那人身子撤开不然我们碰,拿到就是我的。
是个十足的无赖。
玉眉那会瘦得像个小猫崽,气得五指弓起,恨不得手撕对方的脸,哪怕被对方挥拳掼倒在地,也能从泥土地里爬起来往对方身上扑,大喊:还给我们!
小霸王顶着脸颊两道划痕,选了折中的方式求饶:你要是不服气,那我们就来个玩弹珠,三个弹珠进沙洞就算赢。
这瞬间点燃玉眉斗志。她太爱玩了,尤其是五彩斑斓的珠子,在她的人生信条,必有赢这个字眼。
对方最开始耍诈接连取得好几分,玉眉步步死咬,最终追回比分,对方冒了一头的汗,再怎么弹珠子,就是不进洞,眼睁睁看着玉眉甩他一大截。
最后一局,三颗珠子全数进洞。玉眉把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心服口服。小霸王只能不情不愿地将饼干还回来。玉眉得意洋洋,扬着头,以胜利者的姿态施舍一颗饼干给他,拉着我蹦蹦哒哒走回了家。
回到店里是黄昏时分。玉眉在店前支着小锅煮青菜面,正在打蛋,看上去似乎恢复了冷静,眼圈的红淡了不少。扭头看见门口的我,满含幽怨:你要是再晚来几秒,我就要去找你了。
很符合玉眉日常的口吻,我晃晃手中的红黄条纹塑料袋,我去买好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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