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他救了你的命,他让你活着,就是要你用后半生的性命去报恩,这是一笔交易,你不可能不懂。”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个讽刺轻蔑的笑:“所以,不要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家人,他们对你仁至义尽,而你,不过是个恩将仇报的卑劣之徒罢了。”
他一动不动看着我,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止住时,他敛去所有表情,那双血红的眼越过我的肩头,望向我身后的人。
“孩子,我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唯有你,勉强算得上我唯一的亲故,”他的目光温和,神情有一种死到临头的释然超脱,“我不愿死在旁人手中,死在你的手里,还能舒服一些……来吧,动手吧!”
我猛地愣住,一旁二师叔和四位长老也同样怔住。
脑中一下子变得纷乱起来,一面想,不能让小白杀了他,若是小白动手,往后他就会长久地陷在手刃亲人的愧疚当中,才不能让那家伙得逞。可另一面,想到他们二人到底是祖孙一场,旁人其实并没有资格插手……
这么想着,小白已从身后走出来,他脸上仍旧没有表情,目光也没有动荡半分,只是拂手一敛襟,深深地跪了下去,额头叩在地面上,低沉的声音从散落的发丝间传出:“孩儿谢过您的教导之恩,祖父,你我来世有缘再见。”
说完起身,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整个人疾飞而出。
我有心想要拉住他,但终究在犹豫间缩回了手,他的身影在眼前晃过,我在这个间隙中忽地瞥到无常的眼睛。
下意识地,心头蓦然生出一丝怪异感。
有哪里不对头。
那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来不及出声,我飞扑上去,然而没想到,有人比我更快。仿佛一道青虹在半空闪过,小白整个人被猛力撞了出去,直飞而来的暗器没有射中他的命门,只是贴着他的手臂划过,顷刻间,血花飞溅而出。
我忙不迭地跑过去,手下动作迅速而镇定,撕开他的袖子,看到一个巨大的血口,正涓涓往外涌着血。
绿色的,绿色的血。
有毒,暗器上有毒。
我整个人如坠冰窖,心中痛悔万分,然而又明白此时想什么都是无用的,脑中一遍遍对自己说:冷静,花花,冷静,先看看是什么毒。
手下飞速点过他的周身穴道,封住他的七经八脉,而后用手指沾起他的血,放在鼻下嗅闻。
小白似是彻底呆住了,只怔怔看着我动作,良久,才缓缓转头望去,一望之下,脸色骤变:“花花。”
我头也不回地道:“我知道,”一边仔细辨认着毒血的味道,一边口中飞快下令,“左护法,四长老,乾、坤、离、坎、巽,护阵!”
二师叔瞬间意会,和四位长老交换一个眼神,迅速四散开来。
我猜的没有错,亡命之徒,就算是死到临头,也是要拖拽着无辜之人一道下地狱的。
无常方才有意做出伤重踉跄的模样,实则是在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之后故意刺激小白,也是要借机吸引我们的注意,好让地上几名假死的红袍人趁此起身,各归其位。
这一刻我只能庆幸,幸庆前两日和君卿不分昼夜地研磨龙虎山的护山阵法,原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也庆幸我提早将这些告诉了二师叔和长老们,不然……此时就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又咬紧后槽牙,把护国寺那帮秃驴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都已经提醒你们要守好阵了!
他娘的,果然没头发的都不靠谱。
“花花,来不及了,”小白沉声道,“解开我的穴道,不然我们都活不了。”
我不理会他,只飞快从腰间皮囊中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塞进他嘴里。
“幸好你中的是教中鬼门昙之毒,解药你自己化开,但是绝不可妄动真气,否则解了也是白解。”
他愣了一下, 面色有些焦急,但显然他也清楚此时帮不了什么忙,执意帮忙反倒惹得我们分心。
“我知道,”他点点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说完径自闭上眼运功疗伤。
我略略放下心,而后转身跃入阵中,补上东北方的空位。
瞬间,平地而起的风吹起我的长发,红衫裙随风飘动,恍若飞舞的绯色翅翼。
护山阵被破,带得整座山头都微微震颤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石从山顶落下,沿着斜坡一路往下滚去。
阵心中央,无常双眼雪亮,神情疯癫,发出一阵桀桀怪笑:“你既然那么看重你的外公和娘亲,那今日我就让你们一家团聚,跟我一起死吧!”
我紧紧抿住嘴唇,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阵心里的人,全身的力量都汇于足下,即便如此,也还是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他奶奶……做梦……!”
濒死之人爆发的力量总是惊人,而我们这边少了一个人,就是少了一份力量,即使各自拼尽全力,也只是阻止了阵法在瞬间开裂,却是无力再做更多,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缓慢地崩裂下去。
胸口气血翻涌,跃跃欲试要从喉中喷出,我勉力将其压下,却仍有腥甜的液体缓慢涌出唇齿,顺着下巴低落下来。
山的震颤越来越大,一阵阵的轰隆声落在耳畔,近旁树木一棵接一棵倒下,露出虬结交缠的根须,犹如黑色的利爪,在无声叩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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