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这样。”
美人笑够了,仿佛突然又变回了正常人,半敛着眼皮看我:“你这幅表情,倒是和那妖女一模一样。”
“她不是,娘,她不是。”师姐仰头看她,两侧脸颊是红肿的,层叠的掌印,目中尽是恳求。
我歪了歪头,感到心口的利刃又割出了更深的口子,揪心的疼,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手臂突然一阵发麻,几乎都以为是不是我不小心让绣骨针刺破了手指,低头看去,才发现是手在颤抖,事实上,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咽喉,它越来越硬,越来越大,然后,眼前突然模糊了一瞬。
我的眼泪落下来。
美人笑了起来,嗓音轻柔:“哭了啊,方才要杀我的气势哪儿去了?”
师姐眼中露出痛色。我看着她,发现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美人又仿佛突然累了,倦懒地摆了摆手:“我不管你同那妖女有没有关系,就凭你这张脸,就凭你胆敢冒犯本王妃,你今日也是必死无疑。”
“娘!”师姐面色骤变,脱口喊道。
“你再多嘴一句,我连全尸也不会留,”美人转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我养你这么大,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谎话,你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为了别的东西违抗我的命令,你以为,我还会容忍这东西留在世上吗?”
师姐低着头,良久,没有动,也没有再开口。
我看不到她的脸,有些着急,可身子刚动了一下,抵在脖颈前的刀刃便划破了皮肤,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放开她。”跪在地上的师姐突然开口。她虽是跪着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放开她,”师姐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面无表情地道,“我亲自动手。”
侍卫面面相觑,直到美人扬了扬手,他们迅速后退,将我留在空地中央。
我看着她,看她一步步走近,身体忽然晃了一下,师姐连忙冲过来揽住我。
我把头靠在她肩窝里,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呀?”
她没说话,抬手从袖口撕下一截布条,包住我颈上的伤口。
我继续说:“也不知道上了王府的刺杀名单好不好逃掉,我还有十八枚绣骨针,十二颗透骨钉,五个梅花镖……”
师姐说:“逃不掉。”
我住了口,呆呆看她。她身后,一群侍卫死死盯着我,恍惚之间,仿佛是一群黑色的秃鹫,盯着快要咽气的食物。
“师姐……”
我忽然察觉出了什么,不由自主往后退。
师姐的手抚过我耳畔,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师姐……”
我轻轻摇头,眼睛牢牢盯着她。
“我说过,若有一天,你非死不可,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她说完这句话,我也退离开了她的怀抱,还来不及转身,眼睛忽然像是被反光刺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闭眼,感到胸前一凉。
软剑穿胸而过,快得几乎感觉不到疼。
我甚至还低下头,确认了一遍,那确实,是心脏的位置。
这把剑,师姐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如今乍然再见,没成想却是用在我的身上。
我抬头看她,想张嘴说些什么。
比如你是不是手滑捅错了人。
比如这身衣裳是慧姨给的,她缝了很久,现在却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比如你的脸还疼不疼。
比如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死。
比如你不是说过,以后都不会伤害我,会好好保护我的吗。
许多话一齐翻滚着涌上来,可突然的一瞬间,我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只是好笑地想到,原来一箭穿心是这样的感觉,鲜血涌出,全身的温度也跟着哗哗地涌出,人很快就会觉得冷。
我跪在地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握紧了胸前的剑,手掌被剑刃划开,血一滴滴流下。
我垂头看着那越来越多的血。
“你、走。”我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被人看着死去,是多丢脸的事啊。
被杀死自己的人看着死去,这个人却还是我爱的人,死了也是要被地府的人嘲笑个遍吧。
我茫然地想,也不知我穿着红衣死去,会不会化成厉鬼。若当真成了厉鬼,我定要将魏鸢撕成碎片,将今日出现的那些人,一个个的,全都撕成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绛紫的衣袂消失了,我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山谷中陷入寂静。我抬了抬眼皮,感觉到眼前的光也一分分暗下去。
好像我每一个平常的午睡,只是晒着太阳,安静地陷入黑暗。
我感觉自己缓缓倒在地上,恍惚中似乎听见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耳边踢踏个不停,似是非要将我唤醒不可。
是小蓝么?
弥留之际我还在想着,这匹死马,他娘的谁能想到我竟然比它还死的早。
可我又想跟它说,你走吧,跑得快快的,跑回云麓山去吧,去帮我看看,山顶的晚霞,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的好看。
我以为这一次会必死无疑,没想到还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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