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江胡互瞪一眼,双双撇开脸不说话。
被这么一打岔,大家都忘了原本要说的是什么,气氛一时凝滞,等我终于想起原本探讨的是苏剑知的正夫人,却听君卿忽然道:“不知当年的华夫人比之这位苏小姐又当如何。”
完全不曾想到君卿会说出这样的话,尽管他看上去一本正经,如同谦虚讨教夫子的学生一般,我与江胡仍难以置信地将他望着。
不过对君先生来说,无论君卿说出什么话来他都不以为怪,于是只见这一对祖孙,用钻研学术的态度闲聊风月传闻。
君先生表示华夫人虽在传闻中也是位风姿绝代的美人,但因为出身太尴尬,大家只关注了她女魔头的一面,再美的模样也被说成蛇蝎妖女,总之没有一句好话,跟苏夜来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的仙女,一个地下的罗刹。
君卿则表示不能苟同,抛开魔教的身份,论武功论胆识,华夫人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中原武林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而苏夜来空有美貌,却是被养在富贵屋里的金丝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得来的一个美人头衔,也会随着韶华而逝,太过虚幻云云。
等他们说完,我们已走到苏家主人的园子门前,一缕幽香滑过鼻间,抬眼只见青藤掩映的月门上方,只孤零零刻了一个字——莲。恍惚中才发觉,这萦绕在空气中淡淡的清香,分明是莲花的香气。
不同于初入苏府那一池震人心魄的红莲,这园子里精心养着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莲,荷叶亭亭如盖,芙蓉玉洁冰清,越往深处走,越是幽香沁人。
我暗道,这个苏剑知,也很喜欢莲花的么?
只是红莲与白莲同时出现在一个宅子里,令我莫名感到些许不对头,可细想来,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头,也许只是苏家家主喜欢白色而他夫人喜欢红色呢?然而除了莲花,这一路走来还不曾在苏府瞧见别的什么花,这么想着,便东张西望一番打量,可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接天莲叶无穷,连砖缝里的狗尾巴草都瞧不见一个。
“还真是奇怪啊……”我立在回廊下,凝望眼前铺天盖地的白莲,默默念叨一句。
“哪里奇怪?”
“不觉得太过干净了吗?”我兀自啧啧两声,“瞧着人瘆得慌。”
话音刚落便本能地感受到一丝不对劲,忙转头看去,只见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玄衣青年,与那一池白莲相映,衬得黑白分明。他容貌与苏迭有三分相似,一双眼倒是不大像,苏迭眼中总带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戏谑,而眼前人的目光,可称得上是碧波无尘温柔似水,眉宇间还藏着淡淡笑意,自然得实在难以看出是做戏。
此刻我被那目光望着,想这苏煜原来是长这样的,居然没有穿正道侠士都很热衷的白色衣服,看得出来很有眼光,不是随波逐流的那号。只是,我上下端详他一番,身形比普通人还要瘦削一些,脸色有些苍白,不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倒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而最不可思议是,他竟然不会武。
传闻中的苏家的大少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哦不,杀死一只鸡的力气或许还是有的。
一瞬的惊诧过后,我立刻敛了心神,这人若当真表里如一,当年死在棺材里的姑娘们都要集体从地里炸出来了。
“花花姑娘是指这片莲池吗?”苏煜微微侧头,目光淡然掠过那连绵无尽的碧叶白莲,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我却莫名地察觉,他不喜欢那些莲花,甚至是有些厌恶的。
在我若有所思盯着他的脸时,苏煜忽地回头,对上我的视线,淡笑道:“家父喜莲,便命人打造了这一片池子,让姑娘见笑了。”
我忙摆出一副客气假笑,与此同时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哪里哪里,方才只是信口胡说,公子不必在意。”
心下却骂道,见笑?我他娘哪里来的胆子见笑?
“想必姑娘也见过前院的红莲了吧?”苏煜道。
我望望他身后,只是走个神的功夫君先生和君卿便没了影,这讨厌的长廊。我一心想追上君先生他们,便敷衍地嗯嗯两声。
但苏煜仿佛来了兴致:“父亲喜爱白莲,母亲却钟情于红莲,虽是出于同类,养在一处却是难以成活,便只好将它们分开了。”
我不由挑起眉毛,回想君先生过去的教导,他老人家有说过同种不同类的植物不可养在一处吗?
嘴上继续嗯嗯敷衍:“果真是各有风情。”
“据说我那位过世的小姑姑,最喜欢的也是莲花。”苏煜冷不丁又道。
我顿住,小姑姑?苏夜来?
片刻前才从君先生口中听到这个人,没想到再次听见这个名字,竟是出自苏煜之口。
若此刻我还不明白是眼前之人故意将我留下念叨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那浸淫在雪域山庄的那些日子我便当真白费了光阴。
可惜的是,我对于他到底想干什么,并无一丝兴趣。
同阳奉阴违的人打交道实在费劲,尤其这个人不久前还差点弄死你。回想起那一晚的事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克制着把眼前人暴打一顿再往他嘴里扔个十七八副毒药然后投入池子搅拌成渣的冲动,一边平静微笑,假装不曾听到任何字眼地问:“苏公子可有见着药圣先生?方才看花入了迷,不慎与他们走散了。”一边将这弯弯绕绕的破回廊骂了个七八遍,简直比雪域山庄那个石头窝还要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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