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茶杯冒着热气,秦如玉日渐纤细的手扶着额头,双肩沉重。
“昭霂,你也知道娘一直很想再给你生个弟弟”
冯月莲摸着还未隆起的肚皮,知悉现今秦家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身上,家里再多张嘴的话日子会更苦,但没办法啊,自己很早很早就想再要个男娃娃,谁知这孩子来得也不是时候,偏生在这个时间节点降临在秦家。
秦如玉身心俱疲,不禁苦笑,“爹娘我罢了,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她撑着桌子起身,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倒,翠翠赶紧上前搀扶,“大小姐”
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她重重叹息一声。
“大小姐”
翠翠有许多话想说,临了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没事,倒是你,这些日子一直没办法给你工钱,你”
她眼下青黑明显,消瘦的身子薄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谁人看了不会说上一句可怜?可偏偏她亲爹亲娘从未觉得,总在榨取她的精气神儿。
“没关系的大小姐,无论秦家变成啥样,我都不会走的,这辈子就赖定您了。‘
翠翠这番话引得她一笑,“都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如今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时下,她的前路被浓雾笼罩着,无论怎么走都寻不到出口,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困境?重新踏上她一直向往的那条路?
“大小姐,您要不再歇会儿吧,您瞧着”
翠翠听不懂这些,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劝慰她再歇歇,别逼自己太狠。
“睡不着,我如今一闭眼,梦里都是被人追着讨债,我真的好累。”
内心苦楚与烦恼都写在了脸上,不仅秦家上上下下六七张嘴都在等着自己喂,亲娘肚子里还又揣了个,亲爹欠下的一大笔赌债也在等着她填,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要将她往死路上逼吗?
“大小姐”
翠翠心里也难受的紧,嘴张了又张。
“罢了我再歇会儿。”
秦如玉钻进被褥里,虽很快又陷入沉睡,但如她料想的一样,梦里追着她讨债的人又出现了,他们的面孔皆变成严礼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孔,伸出双手撕扯着她的衣服,嘴里还在不停念叨让她献出身体。
“别我不会啊!”
她从梦魇中惊醒,注意到窗外天色已晚,哑着嗓子叫来翠翠。
“大小姐,您总算醒了。”
翠翠推门而入,手里瓷碗盛满了棕黑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她问。
“这是大夫人去了医馆给您买的安神药,熬了好一会儿了,可您一直在昏睡,我们也不好贸然将您唤醒,所以这药您还要喝吗?”
“放那儿吧,家里可还有吃的?”
今儿还要去千乐门,她不想耽搁时间。
“有。”
翠翠点点头。
“帮我弄些过来吧。”
秦如玉收拾收拾睡得凌乱的发,随意一瞥梳妆台上镜子里的自己,活像个被吸干精气的女鬼,面无血色,唇白如纸,哪里还有刚回江陵时的娇俏模样?
“有这张脸又如何?”
她笑得牵强,简单洗漱后也没怎么吃翠翠弄来的饭菜,随便应付两口就离了家。
江陵的雪虽停,但路上积雪仍在,期间还不巧偏逢两场雨,原先松软的雪冻得硬邦邦,路上随处可见还没站稳就又摔倒的人。
秦如玉也没能躲过,生生摔了三四回,等到了千乐门,撩起衣衫一瞧,后腰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格外触目惊心。
“嘶”
摁了下,她疼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蝴蝶,该上台了。”
管事的声音从门外钻进化妆间,她连忙放下衣摆,应了声。
自昨晚知晓蝴蝶就是秦如玉,严礼今晚又来了,这回倒是没像昨晚那样大张旗鼓地包场,而是挑了个角落位置对她虎视眈眈。
秦如玉权当他是空气,不给他一个眼神,几首曲子终了,她怕严礼又要纠缠,干脆从小门溜出千乐门,又是一路小跑着回家。
入了夜,她喝了翠翠刚熬好没多久的安神药沉沉睡去,未曾听见一墙之隔的爹娘房里传来的说话声。
“我去打听了最近江陵有哪些富庶人家在给男方谋亲事,聘礼极为丰厚,你猜,我打听到了谁。”
“别卖关子了,快同我说说。”
“首富梁家,他们正为那梁大公子找媳妇呢。”
“真的假的!?”
冯月莲又惊又喜,一时忘了控制声量。
“嘘小点儿声,别给昭霂吵醒了。”
秦正良压低嗓子又道,“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梁家有说对未来媳妇的要求吗?”
“这倒没。”
“那不成,梁家可是首富,若是娶媳妇没有任何要求,那整个江陵的适婚女子不得把他家门槛踏破?”
冯月莲的声音着急起来,生怕谁会把梁家大少夫人这个位置抢了去似的。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他们家大体上没怎么提要求,但是他们还是提了个很怪的要求,说是要求女方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否则不能进梁家。”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诶呀!”
冯月莲诶呀一声,吓得秦正良肥硕的身子一抖,“你又发什么癫?”
“啧,你忘了?昭霂她就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呀?”
“诶呦!你不说我还真记不起来,这这真是太好了,若是让昭霂嫁过去,梁家给的聘礼不就能还上我欠下的赌债了?而且还能让咱们一家子的日子慢慢好起来!”
秦正良一拍脑门儿,啪叽一声,很是清脆。
“慢慢好起来?你当真能戒得了赌瘾?”
“为了你肚子里这孩子,我怎么说也得戒了,月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了能延续秦家血脉,这都是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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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冯月莲将秦如玉唤进屋里,欲言又止的模样,作为她的亲女儿,怎会不知她要说些什么,“娘,您就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冯月莲难为情地绞紧帕子,半晌功夫过去了,终归还是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儿,“你爹听说首富梁家正打算给大少爷谋桩亲事,聘礼丰厚,所以”
她面上臊得发烫,到头来,还是要‘卖’女儿来维持这个家的表面安稳。
“知道了,你们决定吧。”
她很累,连争执的力气都没有。
“昭霂,不是爹娘想只是”
冯月莲站起身子,小腹又是一阵隐隐作痛,她担心腹中子,又连忙坐回去,小心抚摸肚皮。
秦如玉见状,语气不咸不淡,“如若这桩亲事成了,以后秦家再发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我言尽于此。”
“昭霂”
冯月莲的心一阵钝痛,到头来,母女二人还是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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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嫁为人妇,拿男方聘礼贴补岌岌可危的家,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
梁家
她对梁家知之甚少,更何况那位久居家中的梁家大少,唯一知晓的消息还是前些日子二姨娘无意提起的一嘴。
梁家大少,似乎是个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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