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师与他的助手们仅用了几个小时便赶工出了一件十分迷人的银白色礼服,穿在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层月光,而上面点缀的细碎钻石便是星辰。
薇洛曾穿过许多的礼服,尤其是在进入社交界后,作为新人的她有一件又一件的白色礼服,但没有任何一件比得过它的耀眼夺目,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位月光女神。
阿莱西奥定定地望着她,几乎不舍得将他的目光挪开。
她是这样浑然天成的尤物,即便他已是从早到晚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都仍然未曾习惯她的美丽。
“一切都合你的意吗,亲爱的?”他轻声问道。
薇洛几乎不想理他,合不合她的意有什么要紧,就算真的不合她的意,他也不会在乎的,比如她的建议就一条都没有被采纳。他给她买那么多衣服不过就是为了取悦自己,让她穿成他所希望的样子。
她冷冷道:“你真是太慷慨了。”
然后也不等他继续说点什么,她又问他:“我们是准备要出去吗?”
这样精巧的礼服,他总不至于只是准备让她穿来在家吃晚餐吧?那可太不合适了。还是说,在他的世界里,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阿莱西奥果然问:“要和我一起出去看歌剧吗?”
她就知道。
“随你。”她道。
阿莱西奥的包厢位置很好,当他拉着薇洛一起走进包厢就座,无数观众的目光都迅速地被吸引了过去。
有如此耀眼的佳人在前,即将到来的表演都变得仿佛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男人们就如阿莱西奥之前所想的一般,因他身边坐着的美人对他羡慕不已,而女人们望着这位华服美人,心里则想得更多,多美丽的姑娘,多精致的礼服,多迷人的爱人……
当中有些显然是认识阿莱西奥的男士女士还远远地向他致意,本来还算愿意出来听听歌剧的薇洛在注意到了身边人作出的回应后,也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即便可能性没那么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要是也被人给认出来了该怎么办?
大概是因为一切早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当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意图遮掩自己的脸时,她甚至还能自嘲地想,她要是真就倒霉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过两天伦敦就将传开这个惊天丑闻,安布罗斯爵士离奇失踪的女儿,与一位意大利公爵现身巴黎一家歌剧院。
她连她的一些朋友会在背后怎么八卦她都完全能想象得到,她过去的一切行为,不论多正常多合理的行为,在这些情感大师口中都会指向原来她是悄悄地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外国人并准备跟他私奔……
私奔是错误的,但谁又不喜欢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故事呢?不然也不会年年都有绝情的父亲跟私奔的儿女断绝关系。
阿莱西奥见她转过头,笑道:“怎么了?觉得被这么多人看着不自在?”
薇洛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他去了,她才懒得跟他多说。
面对这目光的洗礼,他倒是很自在:“没事,看看罢了,这些人也就只有看看的份了。”
这样的话,若是往日,薇洛肯定是不会想到太多的,但到了如今,哪怕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也毕竟是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很快就明白了他话外暗藏的意思。
她尴尬地又把头转了回去,而这时灯光也已经暗了下来。
今晚演出的是英国女王也十分欣赏的古诺大师名作《浮士德》。
薇洛也很希望自己能全心专注剧情,但她却实在无法令自己去忽视幕间过来与阿莱西奥打招呼并顺便结识她的男人,还有哪怕有她在身旁也必须过来表示见到阿莱西奥究竟有多欢喜的美貌女郎。
那些热情的法国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堪称赤裸裸的勾引,就差直接开口跟她说,如果她哪一天厌倦了阿莱西奥或者被阿莱西奥所厌倦,欢迎她随时投向他们的怀抱。
阿莱西奥在巴黎这种充满诱惑力的地方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这一点薇洛猜都不用猜,早已经料到,她出现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谁会觉得她是一个正经女人?而且,她的礼服也有些过头,太华丽太引人注目了就不显得高贵端庄了。
这令薇洛感到十分的恼怒、厌恶,她怎么容忍得了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竟与声名狼藉的女人成了一路货色呢?可同时,她却也觉得十分微妙。
这也许就是她未来的缩影,当她不再是圣洁的百合,人们便也不会再将她当作易凋谢的花骨朵一般时刻小心、处处谨慎,来自绅士们的求爱也不会再以求婚告终,他们所渴望的只会是一段短暂的风流韵事。
……
直到歌剧演到了最后的三重唱,薇洛才将全部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回了舞台上。
她平静地看着声如天籁的女高音歌唱家高举双手呼唤天使,自己仿佛也与之一起飘浮了起来,飞向云端。
在这部歌剧里,玛格丽特最终还是得到赦免,去往了天堂,这几乎能使得每一个堕落女人感到安慰。
薇洛如此想。
虽然歌剧就只是歌剧而已。
歌剧结束后,没有进行多余的社交,阿莱西奥直接带着薇洛离开了,然后他们去往了一间十分雅致的餐厅,享用他们的晚餐。
在迷人的烛光中,面对面一同用餐的两人很难不说一点什么。薇洛并不想跟阿莱西奥讨论方才欣赏的歌剧,她觉得他们貌似还不是能深入探讨这些的关系,她直接与他谈起了幕间那群无聊的访客。
她想着她看到的女士,觉得时髦美丽得令她都不禁眼前一亮的巴黎交际花也许能让他清醒点,给她的回英国大业提供一些助力,便主动提起了最出众的一位:“那位杜邦小姐长得好美,尤其是她的眼睛,我过去从没有见过这么迷人的眼睛,就像月光下泛着光的水潭。你打算去她明晚的沙龙吗?我以为她盛情相邀,抽个空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是在那里大谈其他女人的什么漂亮眼睛。阿莱西奥默默看着她的眼睛,他希望她不是真的不知道她自己的眼中正燃烧着万千霞光。
他随意道:“亲爱的,我不认为淑女应该随意谈论半上流社会的女人。”
薇洛心想,别在那淑女不淑女了,她不是都已经决定安心做个高级仆人,跟他说了已经“不演了”么,怎么这个人还这么入戏呢……
况且经过了他的荼毒后,她早就不怎么像是一位淑女了。不然,当一个交际花跑来他们包厢时,一位淑女就应该怒气冲冲地离开,并视此为今生所受到的最大侮辱,而不是顺从本心在一旁好奇地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仔细,直到成功收获对方一个挑衅的白眼后,才终于尴尬地收回自己太没礼貌的目光。
她知道这很不对,但她当然会好奇这些隐藏在社交界边缘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所接触不到的世界。
她想,阿莱西奥也算是提醒了她,她现在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没有谁在苛求她必须永远纯洁端庄,对许多事情都不听不问。
“我以前听说在巴黎,就算是再吝啬的男人都要为了这些女士破产……”
她又想起了可怜的肯普顿小姐,直到现在都有人怀疑她父亲的打猎事故可能不是什么意外,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没责任心的混蛋。
“你过去都花过多少钱?”
她猜测那大约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怎么说也得有个几十万法郎的。
阿莱西奥顿了顿,不答反问:“你这么感兴趣干什么?你很关心我?”
“与你无关,只是一点正常的好奇心,而且对于从来都不太自由的人来说,她们看起来总是很自由,很快活。”
阿莱西奥觉得有些好笑:“别说傻话,她们全都生活在镀金的笼子里。”
听他这么说,薇洛忍不住想,是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生活在各式各样的笼子里?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读过的书,又道:“至少她们还能够选择供养她们的男人不是么?大多数人可根本就没得选。”
选不了父亲、选不了兄弟,倒正常,但许多人往往连丈夫也没有选择权,只能听从监护人。
她可能暗示了什么,又可能并没有,但阿莱西奥心里还是没来由地感到有些不舒服:“我以为,最好不要去对你一无所知的东西随便发表看法。”
“我也没想发表什么看法,我只是听过了太多传说故事,在好奇事情真相,我想你知道,道听途说的一切总是浪漫化了。”
阿莱西奥只能向她做出回答:“我不希望带给你一种过于自大的印象……”
“你可能会失望,就算是这些半上流社会女人,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在乎钱。”
薇洛的脸红了红,确实很自大……
薇洛按捺住对他说出这个词的冲动,又想起了自己之前正在想什么,咬着牙尽可能地轻松道:“我想这就是爱,只要有你这个人就足够了,并不需要你再去额外地给些什么,非常动人的情感,因为是来自一位交际花而显得格外的珍贵,关于那位杜邦小姐的沙龙……”
“我没打算去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阿莱西奥实在不打算跟薇洛继续在这里聊一些乱七八糟的,索性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我想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
薇洛郁闷地拿起来抿了一口,算了,他爱去不去吧,她未来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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