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太子殿下来了。”
符襄上前,出言提醒。
妇人猛然抬头,抽开帕子同贵人见礼。
“老夫人不必多礼。”太子抬抬手,示意符襄将人扶起,关注榻上的病人。
“符老将军如何了?”
“回殿下,外子已昏睡两日了。”
“大夫说,如果过了今晚……今晚若是不能醒过来……”符襄攥着他母亲的手唉声叹气。
他说得戚戚切切,太子皱起眉头,不忍再听:“请岑医官来替老师看诊。”
他该叫他老师的,六岁那年他被母亲叶皇后送到边关历练,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将军传授了不少武功和道理。
一向敬仰的人物居然提出“议和”这样屈辱的建议,不怪他初闻后那样的震怒。
“殿下隆恩,我等感激涕零。殿下仁慈,我等铭感五内。”不知是谁带头,符家人瞬间跪了满室。
太子这便走出来,顺带向送他出门的符夫人求证:“孤记得,老师的夫人十多年前在战场上失踪了。”
“说来惭愧。”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符夫人淡然地提起前事,“妾身蒙一户人家搭救,却意外失去了部分记忆,以至于,用了半生才找到回家的路。”
父亲他忘了所有人,独独没有忘记母亲。”符襄从旁感叹,“半年前在大街上,父亲一眼就认出母亲了,为此他的病还好了一段时间呢。”
太子点点头,道:“人间至情,莫过于此。”
巡视各项战时工事至深夜,接风洗尘的宴席准备完毕,太子一行欣然赴之。
夜宴开场,丝竹管弦齐悠扬,婉转的歌喉先行暖场,惹得众人纷纷寻觅那唱歌的佳人。
一阵未闻其声先闻其人的撩拨后,清越坊新进的舞姬戴着轻纱,由一众娇娥簇拥着踏歌而来。伴舞次第散开,红衣美人持披帛飞上莲台,跳起颠倒众生的舞蹈。
乐曲婉约时,她是一束娉婷的豆蔻,在最好的年华里舒展柔美的腰肢。乐曲低迷时,她敏感纤细,轻如鸿羽。乐曲肃杀时,她的臂钏和脚链叮叮铛铛,仿佛剑声铮挣,震慑天地……在场宾客如痴如醉,连见多识广的太子殿下都只盯着莲台中心的女子看。
舞姬感受到场上最尊贵之人的注目,嫣然一笑,足尖轻点,顺着彩带掠过来,大胆地抛出了自己的披帛。接过她抛出的橄榄枝,便能轻轻松松将她带进怀里。
太子微笑着,作势要接。
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了。
刺眼的银光晃过,电光石火之间,美人变成了居心叵测的毒蝎,露出了藏匿已久的凶器。
太子不及拔剑,随手掷出酒盏,抓住时机以一记掌风逼得此女后退。
莲花形的琉璃碎了一地,太子殿下敛了笑容,哪还有半点沉迷的意思。与此同时,门外厮杀声响起。
刀光剑影制造了一场又一场血光。宾客中有胆小怕事的藏在案下,也被拖出来斩杀。那几个柔柔弱弱的伴舞也露出了獠牙,和太子带来的侍卫缠斗在一处。
近身失败,舞姬弃了匕首,改从腰间抽出软剑拼杀过来。太子持剑而立,纵身闪过或与之交缠,双方你来我往,各有防守和格挡。这居然是个劲敌。
一刻钟后,因为力气悬殊,舞姬的剑率先被弹开,左肩被挑出血花,随后的掌击也落了下风。
眼见舞姬处了颓势,方才躲着的庞允文忙出来见风使舵地护卫太子。舞姬奋力掷出一枚金簪命中他的喉咙,颈间鲜血淋漓,这个伪君子瞪着眼睛扑在地上。
几个挂了彩的伴舞如初登场那样护着舞姬且战且退,外面还有接应她们的人。
“莫追了。”太子叫亲信都撤回来,“孤留着她还有用。”
今日之事并不让人意外,庞允文眼见构陷上司之事败露,内心惶惶不安,只能仓促接受有心之人递来的时机,把这场宴会当做投名状或者立功场。
一场骚乱至此平息。
晚些时候,太子率人探视符将军,又命人将符夫人秘密带来。
夜色已深,烛影跳跃闪动,太子殿下看了眼前的妇人半晌。
“你真的是符夫人吗?”
符夫人跪在地上,闻言一脸诧异:“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妾身不是妾身,又该是何人?”
太子于是着人取箕斗册来。
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指纹。为了防止恶意冒充与替代,朝廷修箕斗册,录入所有军户的手印,用以防备有心之人渗透。孰是孰非,只消比对指纹的形状,真相自然分明。
待箕斗册取来,十一告了声唐突。他仔细查验了符夫人的掌纹,又看看泛黄纸页上的痕迹,反复比对,不可置信地回禀:“殿下,一模一样。”
“符夫人,就是符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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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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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三年, 阙天关。
风沙凛凛,残阳如血,这两样东西强横地占据人的眼眸。小太子在这样声势浩大的暮色中练习挥剑, 过路的风裹挟一阵浓浓的血腥, 他停下来, 挨着破败的墙体谨慎地将目光投向四下。
不远处有个男人怀抱一个妇人,一动不动地待在夕阳下。
小太子揉揉眼睛。
那竟是个熟悉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 他对此人很是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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