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子箴苦笑道:“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丢了之前的位置,陛下还未给我安新的,安之前就好好地歇息一番吧。难得有如此清闲。”
“那我先送你回去。”
“好,正好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即子箴的府邸距离忘禅如今所住的地方倒也不远,不过一里左右,看上去也非那种奢华之地,反而朴素万分,若非即子箴说,忘禅还以为这是哪家子稍有点小钱的普通书香人家的府邸。
入门便是一个小院儿,小院儿里编了葡萄架子,架子下有石桌石凳一套,上面摆放着一些吃食,俨然是今日即子箴出狱之事已被他家中仆人知道,所以特地提前备好的。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桃花酥。”即子箴将一块桃花酥递给忘禅,“便特地叫人去买了来。你试试,与你从前吃的味道可有什么区别。”
忘禅虽接过来,却没直接放入嘴里,而是直入主题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即子箴便先吃了一块,往远处望着,神色不太自然:“我还记得第一次见秦将军,也是一个晴好的天气。那时候我不过是没了爹妈的流浪儿,到处偷钱、偷食吃,偷到了他的身上。他非但没骂我,反而还蹲下身子来问我为何要偷东西。”
忘禅安静的听他说着。
“我说我没钱,没办法,他便给了我一锭银子。”即子箴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看出他非富即贵,便跟着他,从一个县跟到了另外一个县,脚底全部磨起了泡,挨着便疼……我一直以为他没发现我,直到有一天傍晚,我窝在草丛里睡觉,秦将军突然走到我跟前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我问他,你是不是打仗的。他说是,我便告诉他我也想去打仗。”
“那时候他就笑了笑,问我知不知道打仗是干什么的。我说就是去杀人。”
即子箴闭上眼,喝了口茶,情绪起伏略重。他缓了半晌,才继续说道:“秦将军说不是,秦将军说打仗是去保护自己身边所爱之人,保护这天下苍生。那时候我哪里懂这些,便摇着头说,我不管打仗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我若是跟了你,便能吃得饱穿得暖了。他当时笑了,那笑我记了挺多年。”
“从那以后我就跟着他,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争,我虽然喊他师父,他却待我如亲子……”即子箴看向忘禅,道,“我自诩对他格外了解,所以才会一直觉得他死的那一日格外蹊跷。”
忘禅猛地顿住了。
他手上那串佛珠“啪”的一声砸在了石桌上,脑子就好像被人给狠狠地敲了一锤,有一瞬间是什么都没有想的,一片空白。
这么多年,忘禅一直觉得父亲的死绝非偶然,可苦于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这一边,他只敢将这些猜测当做自己阴私的想法藏在最深处不敢示人。因此听到这话的当下,反而不是震惊,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板上钉钉之感。
果然……
忘禅打断他:“父亲去世当日,身后跟着三百兵追击败寇,对方不过区区几十人,又是在景国的地盘,如何会突然丢了性命。”
“可他身边之人皆是心腹……我也实在是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至此。”忘禅闭上眼,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为何觉得父亲之死有蹊跷?”
“一来是直觉。二来……跟在师父身边的一个副将,在师父去世之后,竟莫名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在找他的踪迹,前段时间终于有了点线索。”
忘禅眼神微深:“他在何处?”
“离京城确实有些距离。”即子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后方才继续说道,“持玉,如今你已经出家,前尘往事到底是否还要留恋,我希望你慎重的做决定。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知你一个真相。”
忘禅无言。
即子箴道:“你回去好好地想清楚吧,待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来聊接下来的事情。”
忘禅当然知道即子箴是为自己好。
父亲一死若有蹊跷,那必定为内鬼,若是内鬼,这后面会牵扯出多大的水花,不得而知。说不定会撼动大景根基。
所以即子箴不想让他参与其中。
但同时秦将军于他有恩,秦将军之死,即子箴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才会不愧于心。
他会去走那条必走的路,但其实他并不想让忘禅也走上这条路。
毕竟前路漫漫,不知归途。
忘禅最终没再多言,而是起身道别:“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至于你所担心的那些,我也会回去好生的考虑一番。无论我选择什么,也希望你不要阻拦。”
即子箴点头称好。
忘禅没告诉他,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
当确认父亲之死有蹊跷的时候,他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找出真相了。
初雪
京城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才只下第一个晚上,所以连屋顶都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温度确实降了不少,忘禅出门时觉得凉飕飕的,又立马回去多添了一件衣服。
远处的腊梅开了,幽幽花香飘入鼻尖,难得给这初冬增添了一丝雅趣。
马车早已候在门口。
说是来京城着手宗祠建设一事,但忘禅自来京城后,除了第一日去看过一眼,之后便再未去过。想来想去,未免觉得失职,干脆趁这几日有些空闲,特地跟那头说了声,过去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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