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开枢此生,作为司天后人诞生,本该成为执掌天宫院的观星君,洞察九州世事,始终审视着世间百态,不能插手其中。
不想有一日,冷开枢厌倦了天宫院的日子,于是砸毁九州沙盘,随手拾起一柄剑器,独身去往九州。
“就算与天宫院不合,却还是因你回去了。”
叶长岐微微抬头:“他为何离开天宫院?”
“传闻说,他不满天宫院命他做星君……可事实如何,除了当事人,谁又知晓?大师兄,你若好奇,大可去问问师尊本人,我相信师尊肯定很欢喜你主动了解他的过去。”
良云生把一杯竹筒清酒递到他手里:“大师兄,你拥有许多人无法奢求的东西,既然拥有了,便好好珍惜,莫要以后失去了才后悔。”
“九州世人一生都在求仙问道,无情啊,有情啊……仿佛是能挂在嘴边的戏言,可既然身在九州红尘,谁又不受红尘束缚。求仙,求的什么?长生吗?我觉得不是。是斩断感情与欲望吗?也不是,修仙者总是每时每刻都在被迫与外界建立新的羁绊,从人到山川河流、飞禽走兽,这些都斩断不了,可为什么还要求仙问道?”
“或许,求的不是飞升,而是此生所行遵从本心,此生所爱为心中所求,此生无悔乃至甘愿奉献所有。”
良云生扯了扯叶长岐的辫子,笑吟吟地说:“大师兄,你既然知晓心中所求,为何还偏偏生了惧意,不敢靠近对方?”
他的所求?
叶长岐坐直身体。
他的所求是什么?
他喝了几杯清酒, 沿途都在思索着自己所求是什么,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端着食盒站在开枢星君休息的院外。
院中生长着大批叶如凤尾一般的细竹, 纵横的梭形竹叶投下明澈的月光,如水波一般缓缓流淌。
风动时, 竹林的声音好似潺潺流水。叶长岐抬眸, 自上而下望见竹林之巅立着一个人。
浑圆的月亮落在他身后,他手中持剑,随后横握长剑,在月色中轻轻吹去剑上冷霜, 好似吹落的是月光。
月光散落到人间, 终于落到叶长岐眼中。
他所求是什么?
是一柄剑, 是一轮明月。
“师尊,你为何离开天宫院?”叶长岐听见自己问。
冷开枢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声音飘荡而来, 钻入他的耳腔, 侵入他的大脑:“为了,我心所求。”
冷开枢从竹林巅跃下, 明明不高的距离,叶长岐下意识想去接他,于是顺势走了两步。
两人离得十分近。叶长岐感到一股热气从对方身上扑涌而来。
开枢星君方才似乎正在练剑,所以鬓发微乱, 却没有顾得上用清洁术整理仪容,而是就这么见了自己首徒。
“不是说今夜会有孔雀宴, 为何你一人回来了?”冷开枢问。
叶长岐提起手中食盒:“师尊你午时便未用饭,我给你备了一些。”
冷开枢转过身:“若你为了燕似虞的事来, 大可不必,本座说过不收他为徒, 你回去吧。”
叶长岐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宽大的袖袍拢在掌中,匆匆地说:“师尊,不是燕似虞的事,是弟子想同师尊用饭。”
冷开枢未答复。
叶长岐便凑过去,试探地问:“师尊,好歹用一点?”
冷开枢收了剑,忍无可忍:“长岐,就非他不可吗?”
叶长岐一脸茫然,却见冷开枢投来的目光却是炙热的,仿佛滚烫的一簇火,烧得他喉舌干涩,一瞬间忘记所有,只能怔怔地回答。
“什么?”
冷开枢深呼了一口气,捏紧将倾剑:“……是本座失言,既然是送饭,将东西放在桌上,你便离开吧。”
叶长岐端着食盒,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将食盒中的竹筒饭菜一一摆放齐整,最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冷开枢等察觉不到他的灵力,才举步走到石桌前,却见石桌上被叶长岐依葫芦画瓢摆了一个小型的孔雀宴,正中的竹筒被横切开,里面盛着清酒,叶长岐用灵力在酒液上留下一行字。
别生气了,好吗?
恼怒与妒意随着叹息飘散,心中只留下些许无奈和怅然,冷开枢坐在石凳上,忽然听闻绿雾般的凤尾竹外传来幽幽的乐声。
那道乐声是一种名为芦笙的乐器吹奏。
冷开枢转过身,见叶长岐去而复返,立在凤尾竹下,身上穿着药宗的服饰,各种银饰在月色下晃动成一片银浪。
叶长岐笑着说:“师尊,我给你跳舞。”
叶长岐之前在云台玲珑上曾点剑击鼓,不过那时的剑舞更阳刚、洒脱,带着锐不可当的杀伐之意,如今在凤尾竹下跳的舞却更加柔和,仿佛一只灵动的金孔雀,踏着琥珀色的月光在人间起舞。
乐曲声悠扬,冷开枢瞧见他泛着薄红的脸庞,估计喝了不少竹筒清酒,所以醉意上头,乘着酒意冲回来为开枢星君跳舞。
跳了一会儿,叶长岐有些晕头转向,眸光亮闪闪的,快步走到冷开枢面前,大胆提问:“师尊,好看吗?”
冷开枢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尚可。”
叶长岐便弯下腰,凑过去直视他,追问:“只是尚可?”
“你待如何?”
叶长岐问:“师尊,你还生气吗?”
“你跳舞,是为了让为师不生气?”开枢星君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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