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的一刹那间,强烈的光线射了进来,才知道已经天亮。
薄情不由的抬起手遮住眼睛,没想到在她看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整整一夜的时间已经过去,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
想着匆匆看过的世间事,唏嘘不已,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犹豫。
门推开的一刹那间,夜白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步伐轻快地朝她走过来,脚步略比往日快了一点点,平淡从容的面容上充满了喜悦。
只是喜悦中又集杂着一抹凝重,他的声音却从容不迫地道:“你成功了?”语气中依然有一丝不确定的担忧。
注视着他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薄情脸上的表情同样凝重,点点头:“师傅,弟子幸不侮命,只是弟子累了,待弟子休息片刻后,再把掐算的方法告诉您。”语气中有一丝凝滞。
确认薄情已经想出办法后,夜白似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深,眼眸中也有了神采,半开玩笑道:“你已经不休不眠的推算了三天三夜,是应该好好地休息,不然有人恐怕要要急疯了。”
“三日三夜?不是才刚刚天亮不久吗?”薄
情惊讶的看着夜白,在她眼里仅仅是片刻的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难怪某人急得疯掉。
夜白一怔道:“是刚刚天亮不久,不过却是你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的第四天早上。”捋着胡子一脸戏谑的笑了笑。
薄情不由的伸了一下懒腰,揉着酸疼的肩膀道:“难怪这么累,原来我已经坐在这里足足三天三夜。”
肚子很配合的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就看到慕昭明一脸阴沉的走进来,珊瑚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夜白摸着鼻子识趣地道:“你先好好休息一日,回头为师再跟你细谈。”
薄情起身相送:“师傅慢走。”
待夜白离开后,薄情刻意不看慕昭明的黑脸,朝珊瑚招招手道:“快点端过来,我都快饿死了。”没想到眨眼间的事情,居然用了三天的天夜的时间。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还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自然也包括某人在内。
暗暗瞟一眼慕昭明,估计这三日三夜他同样也不好过,想到此含笑道:“珊瑚,再多送一碗粥。”
珊瑚看一眼慕昭明,犹豫了一下道:“主子,你要不要先梳洗一番再用膳。”主子现在的模样,只怕她自己看到都会被吓坏。
薄情看到珊瑚面上的犹豫,挑了一下眉,就见到珊瑚暗中用手指了指镜子,不由的走到镜子前,不看还好一看吓了她一跳,嘴巴中不由的张大。
镜子中的人头发凌乱,除了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精神外,面容憔悴,唇色苍白,黑眼圈、两眼浮肿,眼白内布满了血丝,长裙的裙裾绉巴巴的拖在身后,跟平时优雅端庄高贵的皇太女,完全走相反路线。
刚刚她就是这样一副邋遢样,出现夜白、慕昭明、珊瑚面前,面上一阵涨红,她什么时候如此落泊邋遢过,不由的暗暗瞟了一眼慕昭明。
幸好,在他的脸上只看到了生气,眼内只有担忧,没有看到一点点嫌弃的眼神,不过
“主子,你不如先洗个脸,再用膳。”珊瑚轻声打断她的思路。
“不,不用了。准备热水,本殿要沐浴。”薄情嫌弃的看了一眼镜子中有自己。
这副样子她怎么吃得下饭,不由的抬起手臂,闻了闻,幸好没有味道,浸浸热水,松松骨也好。
珊瑚连忙看向慕昭明,慕昭明缓缓垂下眼眸,表示同意,珊瑚含笑道:“热水已经准备好,奴婢随时可以侍候主子沐浴,主子”
慕昭明却忽然伸手,接过珊瑚手上的托盘,冷冷地道:“这里有朕,你下去再多备些血燕粥,一会儿送过来。”听到这番话,薄情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想逃是不可能的,不由咽了咽口水,
“知道害怕了。”
珊瑚离开后,慕昭明口中飘出一句冰冷的话。
薄情随意拢了一下头,舔了舔嘴唇:“轻飏,我口渴,想喝水。”
现在回过头想想,慕昭明把她锁在身边的方式,不是冰冷的铜锁和冷硬的铁链,不是血淋淋的把她双脚砍掉,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养成一个头脑发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半废物。
离开他,离开身边的大小丫头、护卫,就算身边带着满满一箱的金银珠宝,只怕她也走不远。
因为除了偶尔做做针线,收集各种水泡泡茶,连喝水都很少是自己倒的,完全没有自理能力。
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就让自己不能远离他的视线。
慕昭明头也不回地道:“把水端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下,帛儿就用托盘端着一壶水进来,迅速地倒了一杯送到薄情手上:“主子,喝水。”
帛儿趁着她是背对着慕昭明,嘴角微微的一撇,示意她慢慢喝,不要再惹某人生气,不然后果很严重。
薄情会意的慢悠悠地喝着水,不喝水不知道,一喝水就觉得喉咙干得要冒烟。
本想一口气喝完,想到帛儿的提醒不得不放慢速度,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直喝了四杯水后,干涩的感觉才消失,放下杯子朝后面的浴室走。
满满一池的热水,上面飘着一层红色的彼岸花瓣,香味与水蒸气酝酿水蒸气酝酿在一起,散出另一种香味。
薄情三下两下脱掉身上绉巴巴的衣服,卟嗵一声跳入水中,高天体温的热水让全身的毛孔瞬间打开,舒爽的打了一个哆嗦,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
看到漂在水面上,短了许多的头发,再也不能用头发遮挡身体,想到慕昭明还在外面,拿起一块绢布包裹在水下的身体上,免得上次在浴室内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拉过洗脸的布巾,浸湿后轻轻擦拭着小脸过,把毛由覆在脸上,正想悠然的享受舒服美好的一刻,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扯下盖在脸上的布巾,回头看着穿越烟雾而来的飘逸身影,宛如漫步云端的谪仙,不由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人家正在沐浴,你怎么进来了?”
慕昭明似是没听到,一言不发地在浴池边坐下,把托盘放在旁边,用银匙装了一匙粥送到薄情嘴边。
薄情面上一怔,原来他是要喂她,连忙张口把粥含入口中,稀稠、浓淡合适的血燕粥入口即化。
看得出这碗粥熬了很久熬得很用心,趴在浴池边上,像小孩子一样任由慕昭明喂她吃粥。
直到一碗粥喂完,慕昭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薄情也像一个乖孩子一样,闷头把粥吃完,心里一直卟嗵卟嗵的跳过不停。
慕昭明这边刚把空碗放下,外面就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薄情连忙退回水中,却没有注意到某人的唇微微翘起,就听到他淡淡地道:“进来。”
门开了,珊瑚端着另一碗粥走入内,对眼前的香艳画面是见惯不怪,把粥连托盘一起放下,把之前用过碗和托盘端起,就若无其事的走出外面,识趣的不打扰二人的世界。
“你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不宜吃太饱。”慕昭明用银匙轻轻拔了一匙粥,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你这几天一定也没吃好睡好,这特意是给你叫。”薄情大眼眸深深的看着他,他终于肯跟她说话,心里不由暗暗高兴。
他永远最关心她,舍不得她受苦。
慕昭明面上一怔,薄情已经游到他面前,从水中站起来,握着他的手腕把喂到他嘴边,慕昭明顺从的张口把粥含入口中,眼角不着痕迹的往薄情身上一扫,眼角微微的抽搐一下,冰冷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幽暗。
原来裹在薄情身上的绢布,湿水后早已经变成透明,被热水浸成粉的娇躯,大剌剌摆在慕昭明眼前。
慕昭明的鼻血差点冲出来,薄情却全然不觉,依然淡定的给慕昭明喂粥,慕昭明也很“淡定”的吃粥,只是这碗血燕粥是什么味道,他是吃不出。
似是感觉到一丝丝异样的暧昧,薄情抬起头看了一眼慕昭明的眼睛,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确切点是在看她的身体,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眼睛骤然瞪大,透明的绢布包裹在身上,跟没穿衣服一样。
原本是要用绢布,挡住慕昭明的目光,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主动诱惑他。
面上突然一阵辣的,腾一下红到脖子上,抛下银匙缩回水中,瞪一眼慕昭明:“色狼。”
噗哈哈慕昭明忍不住喷笑出声,看到娇羞不已的模样,止住笑道:“我以你是要主动勾引我,正准备要自投罗网,原来是我会错意,哈哈”话未说完,又开始大笑。
薄情看着眼前看尽春色,却笑得如此张狂的男人,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玉手往水面上一拍,一片水花朝慕昭明飞溅过去,慕昭明竟然没有闪开,水花全都落在他身上,谪仙般的身影眨眼成了落汤鸡。
哈哈看着浑身湿透的慕昭明,薄情忍不住大笑出声:“活该!”占了便宜还说风凉话。
慕昭明缓缓站起来,薄情看到后连忙游到浴池的另一头,回头却看某人正不紧不慢的脱掉衣服,厚颜无耻地道:“反正都湿了,我也一起洗洗,况且也不是第一次。”
“我洗完了,你自己”
薄情“洗”字还没有出口,只见眼人影一晃,慕昭明的身影似是凭空消失在眼前。
面上不由的一怔,笑容僵在脸上,心里不由一丝惶恐升起,就感觉腰间已经被一只大手牢牢把住,心里不由地一惊,口不由发也一声惊叫。
从水中突然冲出一道身影,薄情定神一看,慕昭明英俊绝伦的容颜,毫无预料的出现在眼前,水珠顺着他的脸滴落,眼眸中,唇角边,全都含着笑,有说不出的魅惑、性感。
望着眼前精致的面孔,薄情心里不禁有一丝后怕,毫不犹豫的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口中呢喃似的呼道:“轻飏、轻飏”
慕昭明一怔伸手抱紧她,抚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道:“我在,我一直都守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
生命有多长,他就陪她多长时间,不让她惶恐不安。
薄情从水中站起来,连绢布从身上滑落也不管,低头紧紧吻着慕昭明的唇,真实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存在时,不安的心才渐渐放松。
缠绵过后,大床上薄情已经累得沉沉睡着,慕昭明单手支着头半躺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纯净如婴儿般的睡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小脸精致得像全瓷娃娃,偶尔醒来时会睁开大大的眼睛,迷离茫然的看着他,也许那时他对她而言很陌生,那时在她的眼神中他却读到了信任,可是从昏迷中醒来后她却什么也不记得。
所以他为此费了不少心思。
即便现在她依然想不起,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信任他,可是看到她现在不令信任他,还依赖他,甚至是离不开他。
他是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那怕是她的母亲薄言也不能相比,现在谁都无法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起到此心里就有满满的成就感。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慕昭明终于松一口气,三日三夜的担忧,终于在这一刻放下,疲倦的感觉也慢慢袭上,眼眸缓缓的合上,双手却本能抱紧薄情,闻着她的发香进入深度睡眠。
————
翌日,薄情醒来时看到熟睡中的慕昭明,在她的记忆中,慕昭明永远醒在她的前面,除特殊情况从未有比她醒来得晚的时候,今天却意外的看到,就知道这几天他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起来后,把帛儿叫进来,让她传令下去,在驿馆多休息一日,简单的梳洗后,就坐在窗下抚琴。
清幽宁静平和的琴声,似是有种安心宁神的作用,所有听到的人顿觉心头一阵清明,整个人神清气爽。
“清心咒。”
夜白听到琴声后,淡淡道出曲名,对侍候他的人道:“你去打听一下,是谁在抚琴。”
侍候凝神一听,含笑道:“不必打听,虽然皇太女殿下很少抚琴,不过只要细心一听,就知道是皇太女殿下在抚琴,她的琴声特别温柔宁静,让人一听就会瞬间心清神明,仿佛把心里堆积的毒全都排泄干净。”
哦!夜白点点头,不过这琴声中似乎还有一点点催眠的作用,若是在睡梦中的人,一定会做一个好梦。
薄情抬头看一眼床上慕昭明,见他神情、睡姿比之前更放松,眼中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放轻脚步走出房间
帛儿、珊瑚、曼华、曼宁对守在门外的珊瑚道:“你让店家马上收拾一处雅间,再准备好茶案,我要请师傅品茶。”
“奴婢,遵命!”珊瑚应声笑着走开。
薄情又对曼宁道:“你在外面侍候着,陛下醒了告诉他,我跟师傅正在雅间商量事情,很快就回来让他不要担心,再有准备明天起程的事情。”
曼宁福身道:“奴婢知道了。”
“奴婢呢?”
帛儿指着自己问。
薄情含笑道:“你到厨房,吩咐他们炖一样好汤,准备给本殿和陛下午膳用,午膳记得多备上几样陛下喜欢的菜肴,食材一定要新鲜的才好。”
“是,主子。”
帛儿得令后,欢天喜地的离开,薄情无奈的摇摇头,对最后的曼华道:“你陪我到花园走走。”
茶庄的花园不是很大,园中有一汪小池塘,池塘边上的绿柳垂在水面上,有风吹过时,柳条儿轻拂着水面,显得格外的平静。
池塘内荷叶绿如碧玉,一个个紫绝的花苞从绿叶中探出头。
虽然此时还不是开花时节,不过刚走入花园,就能闻荷叶散发出的独有清香。
淡雅的清香令人精神格外的舒爽,薄情不由步入池塘的凉亭中坐下,闭上眼睛,一派悠然的闻着荷叶的清香。
回想着推算到的事情,想着人世中不停挣扎的人们,原来在时间的滚滚潮流中,人是如此的渺小,口中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感叹什么?”夜白的声音忽然响起。
薄情睁开眼睛,并没有起身见礼,而是淡淡地道:“原来糊涂也是一种幸福。”知道得太多,心里就会有重重的无力感。
夜白在旁边坐下,看着一池碧绿的荷叶道:“这就是我们活在世上的使命,或许正因为有这个使命,我们的人生才更有意义,这就是我们在面对生老病死时,依然无怨无恨的原因。”
“一定要这样吗?师傅。”薄情有些犹豫。
“我一直依照先祖的话而活,心中也曾经有过无奈,很无奈,不过等待着,看着先祖的预言一个个得到印证,渐渐地就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况且,这是我的使命。”夜白淡然的一笑。
薄情苍白的一笑:“师傅不害怕吗?不无奈吗?”早早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却无能为力。
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熟悉的生命,在早就知道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他们不甘不愿地离开,她会不会难过得想杀掉自己。
“我早就看淡生死。”夜白一派从容淡然掉。
“我很害怕。”薄情忽然抱紧自己,想抹脑海中所有记忆。
夜白不以为然的一笑:“丫头,你已经休息够了,我们开始吧。”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薄情却不由地浑身一阵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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