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娇!开门!”
又是一阵拍打,傅云娇算是听清了那声音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有人在楼下拍她的屋门。她慌忙披了件外套下楼,蹬蹬蹬地跑到门边,冲猫眼往外看去。
猫眼之下,那个太多天没见过的人被缩小在眼前,呈了个奇怪的形状。
傅云娇认出他的脸,握紧门把的手,顿了下,背过身去蹙眉立住。
“傅云娇,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个没良心的”
他在门外越说越离谱,傅云娇咬着牙,恨恨地想,这人又是要发什么神经!再吵下去怕邻居都要出来围观了。
楼道灯又亮起一盏,对门听到响动,探头出来瞧着。一门之隔,傅云娇却好像已然能听见他们的议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低声骂了句,瘟神!一跺脚,砰地拉开屋门,冲他低吼道,“你半夜嚷什么?”
话音未落,迎面扑来一股酒气,随之一并扑来的,还有他沉重的身体和明显醉得恍惚的脚步。
他仗着酒意,头耷在她肩上,一手推着她往屋里走,抬脚顺势踢上门。
“你怎么才开门”
“蒋勋!”傅云娇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你要干什么!”
“你别乱动我难受”
“难受上医院去!”傅云娇扯住他的衣角奋力往反方向推去。
蒋勋像块膏药似的,黏在她身上,半天推不走,身子也带着她往下坠,“傅云娇”
“我什么都没有了”蒋勋吸了吸鼻子,“我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傅云娇愣了愣,蒋勋抓住机会,贴近她的锁骨,佯装醉酒后的口齿不清,大着舌头说,“都怪你你非把我赶走,我爸我爸嫌我没用,他要我把我扫地出门”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谎言伴着真话说出口,就没那么难,也没那么容易被看出破绽。
“你爸爸他怎么会。”傅云娇显然对他的借口起疑。她这小店又不是什么世界五百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会要扫他出门。
蒋勋却突然站直身体,他脚下一时没站稳,晃了晃,傅云娇连忙扶住他的腰。
“你不信?”他说着,撩开碎发,“你看,他还用茶碗砸了我。”
傅云娇望去,他的碎发里的确藏了条浅淡的疤痕。
“可疼了。”蒋勋嘟囔,“我还下跪了。”
“真的?”傅云娇还是不信他。
蒋勋想他都舔着脸装醉装到这种程度,她这人怎么就那么难对付,心是铁打的?
他心念一转,决定反退为进,推开她手说,“你不信算了。”转身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
“你要去哪?”傅云娇在他身后问。
“你管我去哪。反正你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
蒋勋走出几步,忽然扶住桌边,像是想要恢复意识一般,猛甩两下头。傅云娇看他实在醉得不清,又气又恼,拽回他说,“我送你回家。”
“家?”蒋勋念出这个字,苦笑道,“哪里是我家?”
“楼上。”傅云娇提醒他,“你不会醉得连你住楼上都不记得了吧。”
“哦你说那间公寓。”蒋勋垂下脑袋,“那间公寓被我爸也收走了。明天应该就会有新的人搬进去。”
傅云娇张了张嘴,“那我给联系关姨,请她接你回去。”
“不用了。”蒋勋哑着嗓子,说,“那栋别墅也不再属于我。”他低眼,轻笑了下,“天底下这么大,没一个地方是属于我的。算了,算了”
他轻轻拂开她的手,转身继续要走,手刚触到门锁,却听后头的人传来一句,
“等下。”
蒋勋心蒸腾开一秒,仿佛真的喝醉了酒,轻飘飘的。
他缓慢地回眸,看着她。
傅云娇唇抿紧又松开,几番思索,艰难开口道,““你今晚先在这将就睡下。明天我替你找个酒店。”
“哦”蒋勋收回手,定定看了她几秒,借着酒劲说,“可楼上只有两间房,我睡哪呢。”
似有似无的笑意,不动声色地靠近。
“我睡哪啊,傅云娇”
灼热的酒气,和他的呼吸一起洒在她的呼吸里,她的颈肩莫名痒了一下
傅云娇别过视线,狠狠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地说,“睡沙发!”
第53章 很想很想
傅云娇到此时才恍然觉得放蒋勋这个“瘟神”进来,简直是她干过最蠢的事。他仗着酒醉的由头,赖在她家,一会说,渴了,想喝水,一会又说傅云娇给我拿个毛巾。俨然一副把傅云娇当作小工使唤的无赖模样。
若是傅云娇不答应,他便晃着身子,东倒西歪地在屋里走,一时撞得桌椅板凳乒乓作响。
傅云娇瞪圆了眼,低斥他,“你能不能轻点?楼下邻居都睡了。”
蒋勋耷着脑袋,眼里水雾蒙蒙地笑,“想我轻点走,那你扶我。”他说着,大敞开两臂。
傅云娇微微皱眉。·
“扶我,快点。”蒋勋踮了两下脚,忍痛咝了声,“我腿疼。”
傅云娇无可奈何,叹着气,走上前。扶上他腰肢的一霎,蒋勋双臂倏地收回,紧紧将她圈进了胸间。
“蒋勋-!”傅云娇扯住他的衣摆,挣脱了下。
蒋勋又紧了紧手臂,“别动。”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心在轰隆隆地跳,但他却觉得无比安宁。
像在深海,独自瓢泊了许久而终于抱住了棵浮木。
“让我靠一会。”蒋勋说,“就一会就好了。”
他的声音突然疲惫下来,傅云娇听着,缓缓放下手。
蒋勋的领口,袖口,都有浓烈的酒精味,可他的呼吸间,酒气却淡淡的,还带了种出乎傅云娇意外的某种水果的味道。
傅云娇被他拥着有点呼吸不顺,她别过脸说,“一会到了。”
“没到。”蒋勋又开始耍赖。
傅云娇两手攥起了拳头,抵住他胸口,“你别这样,我们说好了别再见的。你再这样,我赶你走了。”
“谁跟你说好了。”蒋勋用力压住她的手,他的胸膛滚烫,话里话外翻起波澜,
“占完我便宜就想跑,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蒋勋抿了抿唇,声音变低了道,“那是我第一次。”
一句话将傅云娇的心捏紧在手心,她哑然,蒋勋侧过头,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颈上,“你得赔我。”
“傅云娇,你得赔我。”蒋勋又重复了遍。
傅云娇觉得自己喉咙一定也是被他的热气灌了进来,否则为何会干哑得说不出话呢。
摇摇晃晃的顶灯洒在地上,洒在他们的衣服上。
傅云娇从未觉得这一分钟会如此漫长,她咽下一种情绪,深呼吸说,“蒋勋,我没什么能赔给你的。”
“你有。”蒋勋说,“你有那么多。”
有那么多的爱,有那么多的朋友,有那么多的陪伴,为何就不能分他一点点。他只想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你赔给我吧。”蒋勋的鼻尖蹭在她颈后的那根凸起的脊骨上,“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傅云娇,你就赔给我吧,好不好。”
蒋勋此时此刻的语气是缠绵的,温柔的,连骨头都似被酒泡软了般,倾覆在她的身上,仿佛一捏就碎了。
傅云娇听着,从五脏六腑涌出一种酸涩感。她宁愿他像以往那样冷冰冰,硬邦邦地对她说话,做事。那样至少她会觉得,他们之间是能够竖起一道高墙的。而不像现在这样,那堵墙,随他的语气一起破碎,瓦解了。
她站在满地的砖瓦面前,想一下再重铸起砖墙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只能找到另一条出路。
她顿了顿气,手扯住蒋勋的后脑,一把往后拉去,强行扼杀住持续急转的氛围。
蒋勋这回是真被她扯痛了发,仰头有点痛苦地唔了声,“疼!”
“疼也是活该。”傅云娇面无表情地看他。
蒋勋气噌地堵到了嗓子眼,揉着后脑想,真是服了她,每回刚有点暧昧苗头就都能被她打断。他不死心,喃道,“你该赔我的,这次别想跑。”
“这是我家,我跑什么。”傅云娇昵他,正色道,“你闹够没,闹够睡觉去。”
“我不睡沙发。”蒋勋回头,指了指店里平时只能象征性地容纳两个人坐下的窄沙发,气鼓鼓说,“你自己看看,那么短,是我一个男人能睡下的么。”
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就差摆明着说-我要睡卧室。
傅云娇好梦到一半被吵醒已然不悦,现下被他无理取闹的态度更是热到耐心全无,冷脸丢下一句,“你爱睡不睡,不睡沙发,就出去睡大街吧。”旋即无视他的软磨硬泡,转身关灯上楼。
结果她前脚刚迈进卧室门边,身后蒋勋跟了上来。
“你有完没完。”傅云娇一手拦住门框,不准他进来。
蒋勋插兜,退了步,“睡沙发就睡沙发,但你总得给我床被子吧。”他说得理直气壮。
傅云娇想了想确实是自己疏忽,松开手说,“你在外面等着。”
蒋勋还真就乖乖地插兜靠在了门上。
“还有洗漱用品。”他提醒道。
傅云娇一边在橱柜里翻找秋被,一边说,“你事真多。”
蒋勋不置可否地笑了,耳朵里进的是傅云娇这句随口的抱怨,心里却抿出来点口是心非的意味。
傅云娇抱了一床踏花被,一块荞麦枕头走下楼,蒋勋从始至终在她身后跟着,等跟到浴室,傅云娇从抽屉里找出全新的牙刷牙膏,塞到他手里,“洗漱吧,洗完睡觉。”
“哦。”蒋勋淡淡地说。
傅云娇侧身出去,立在浴室门外停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着蒋勋说,“我这儿没安装扶手,你一个人洗澡小心一点。”
“怎么小心啊。”蒋勋跨了步,弯腰,对上她的眼睛,“我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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