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种关头,明显是正在溃散的楚军更为重要。
再说了,彼时的他在等相蕴和的信,哪有时间去见什么张奎李奎?
相蕴和已好几日没有给他写信,是战事太忙?还是受了伤,不方便写信?
商溯心头一跳,手里的茶喝不下去了。
——万万不能是后者。
商溯下逐客令,杜满见怪不怪,嬉笑着对张奎说道:“行了,咱们也算拜访过商将军了,现在可以去俘虏楚军了。”
“”
行吧,避而不见也算另一种形式的拜访。
张奎跃上马背,点兵去寻楚军。
彼时楚王身死的消息已传到中原之地,楚军军心大乱,再加上领军的楚将已死,其他副将威望不足,难以领兵,故而整个楚军营地人心惶惶,每日都有普通士兵偷偷离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是被相军活捉,就是被底下想要投降相军的人砍了脑袋去领功,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出路,几位副将摆上几碟花生米,愁眉苦脸开始合计。
“连楚王都打不过相蕴和,咱们怎么可能是相蕴和的对手?”
“报仇是报不了仇的,拼上咱们这五万人,咱们也不可能报得了仇。”
“那就是立刻撤离,落草为寇。”
“九州天下已平定,相蕴和会不剿匪?”
“只怕咱们的山寨还没建好,相蕴和的大军便打了过来。”
进一步是死,退一步还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折个中?
几位副将对视一眼,一个胆大的副将试探性开口,“要不,咱们投降相军?”
“梁王曾害过相豫的性命,但梁王投降之后,相豫对他颇为亲厚,不仅仍保留他梁王的封号,还允许他驻守梁地,做他梁地的土皇帝。”
“席拓更不必说,当初把相豫姜贞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还在战乱之中与自己的女儿失散了,要不是相蕴和命大,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就死在席拓手里了。”
“但尽管如此,席拓不一样做着他的大司马,在极北之地打着匈奴?是相豫与姜贞麾下官职最高的一位武将?”
“相豫与姜二娘是厚道人,他们的女儿相蕴和更是一位难得的明主。”
“咱们若是投降了他们,他们定然不会为难咱们。”
“指不定还会看咱们识趣儿,以后让咱们跟梁王一样,回到咱们的江东楚地。”
楚地,每一个江东人心心念念着的故土。
只要想到这个地方,哪怕身在绝境之中,他们都能生出无限勇气。
“投降就投降!”
短暂沉默半息后,另一位副将跟着开口,“楚王任人唯亲,你我皆不是楚王心腹,犯不着为了给楚王报仇搭上自己的性命。”
“楚王是咱们的王,但咱们也为楚王出生入死了,足以报答楚王的知遇之恩。”
“如今楚王已死,咱们无力报仇,与其落草为寇,不如投降相军,谋个日后在江东为官的前程。”
生是江东人,死是江东魂,生生死死都是江东人。
在相豫姜贞麾下去江东做官,庇佑一方平安,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死江东人。
但若想谋个好前程,便要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来,副将们连夜动员,召集愿意投降相军的楚军,与他们一起找商溯投降。
对楚王忠心不二的人大多已战死,彼时的楚军军营里更多的是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相豫夫妇素有贤名,从不杀俘,他们现在投降,的确是个好归宿。
愿意投降者十之七八。
不愿意投降的人,副将们也不勉强,给了他们粮食与银两,放他们自谋生路。
张奎与杜满赶到楚军军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楚军的旌旗已撤下,被副将们派去向商溯投诚的斥卫正准备出发,一副改旗易帜投降得很彻底的场景。
斥卫看到他们两个来到,乐得自己再跑腿,当即把降书呈上,只待自己编入相军。
——众所周知,相军的伙食待遇是最好的,普通士兵都能拥有校尉们才能吃上的饭菜与秩奉。
杜满哈哈一笑,“好,你们愿意归降,这是再好不过了。”
“放心,两王礼贤下士,断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四万多楚军编入相军。
若是人数少,还能打散重组,但是人数多,便需要花大力气来琢磨如何分配了。
现在的四万再加上之前的两万,六万的降军是一个随时能发生哗变让相军无招架之力的数字,万万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相军。
但这是商溯需要操心的事情,训兵练兵与领兵是他最擅长的事情,杜满从不在他擅长的事情上与他争事做。
事实上,他也做不来。
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十万之内的大军他能领,再多就不行了,典型的冲锋陷阵之将,而不是号令三军的绝世将才。
杜满向商溯交割楚军。
商溯瞧了下名单,与他预想的数字大差不差,于是便收下来,向杜满发出新的将令。
——早在让杜满劝降楚军之前,他便把编制的事情想好了。
杜满肃然起敬。
——人跟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杜满拿着新编制,与商溯一起登上点将台。
这些曾经与他们刀剑相抵的楚军,如今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会并肩作战,剿匪平叛,护一方百姓的平安。
商溯这里大获全胜,而相蕴和这里也即将到达尾声。
这个世道上更多的是只想求生的普通百姓,谁当王,谁称帝,对他们来讲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要执政者是位贤名仁德的人,能结束乱世让他们过上太平日子,那么他们便认这位帝王。
不过三月时间,江东之地尽皆归降。
为了方便统治,相蕴和没有罢免原来的官员,而是留下一部分兵马与心腹,与他们一起治理江东之地。
天下初定,对于这些新降的地方,要以怀柔方策让他们慢慢归顺。
不着急,她才十七,她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与耐心。
总有一日,她会让江东之地的百姓对她顶礼膜拜,奉她为神祇。
江东的事情解决完,相蕴和便踏上回京都的官道。
而彼时的京都,也在紧张准备着迎接相蕴和的凯旋。
“呃,以什么规制来迎接公主?”
韩行一看向相豫夫妇,明知故问。
商溯眼皮微抬,视线跟着韩行一,一同落在相豫脸上。
——相蕴和功绩如此,怎能只是公主?
相豫哈哈一笑,“当然是世子的规制。”
现在是世子,以后是太子。
他还没有称帝,便先委屈阿和当一当世子。
当然,这个委屈不会太久,不出三月,他必称孤道寡,南面登基而坐。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是我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相豫轻捋胡须,抚掌大笑。
第
世子?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听到这两句话, 商溯微蹙眉间才舒展开来。
“还算你有几分良心,没有辜负相蕴和的浴血奋战。”
商溯抬手将茶盏送到嘴边,收回看向相豫的视线。
“”
好好的一位战神, 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这厮跟阿和说话挺正常的, 怎么跟其他说话时嘴里仿佛噙了块刀子?
相豫长长叹了口气,“三郎, 我觉得你不说话时挺好的。”
众多文臣纷纷点头, 极为赞同相豫的话。
战功赫赫又如何?
如今天下已定,不再需要将军们领兵打仗,将军们无用武之地, 又容易遭遇开国立朝之后最司空见惯的鸟尽弓藏,这位商将军若不嫌自己的命太长, 跋扈刻薄的性子便该收一收了。
众武将却不这么想。
大哥二娘都是厚道人,断不会搞坐上皇位便杀功臣那一套。
商溯的话虽难听点, 性子也的确桀骜难驯点,但一无反心二不弄权的, 大哥二娘才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但话虽如此, 商溯的性子若能改一改,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有一说一, 他们有时候也被商溯的这张嘴噎得不行。
“希望你日后有求于我的时候, 也能保持这种说辞。”
商溯放下茶盏。
他已经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便没必要再跟这群人浪费时间。
若不是今日商议以哪种规制迎接相蕴和凯旋,他才懒得进宫, 听这么多的废话。
商溯敛袖起身, 转身出议政殿。
姜贞眉梢微挑, “劳烦石将军送商将军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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