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用几次传送阵她依然无法适应,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几欲作呕。等缓过神才发现,她被凌无劫带到了一处废弃的铁匠铺。
炉火迸击出四散火星,只听见精炭在火炉中爆裂声。整个房间热气蒸腾,熔炉中是铁水沸腾的声音,似乎只要再往前几步就会有火星溅到自己身上。
那熔炉中的熊熊烈焰里,立着一柄雪亮如银的长剑,剑身上铭刻两行金光熠熠的小篆字:
大梦难醒世,长生未悟空。
——初代仙皇姬元自认创下千秋功绩却始终未能飞升,最后郁郁而终,这两行诗便是他的绝笔。
邀月漆黑的眼瞳里是难以掩饰的错愕和怀疑:“你偷醒世剑做什么?”
凌无劫笑了笑,却答非所问。
“你知道百炼宫为何痴迷用活人铸剑吗?”
凌无劫见她不语,挑了挑眉:“那我换个问题,皇极天剑是怎样铸成的,你可知道?”
——按《开天》里的说法,是江淮用自己的妻子姬樱铸成的皇极天剑。姬樱是仙皇嫡系血脉,本身境界便远超别的女修士,甚至在当世强者中也能排得上号。
邀月冷笑一声,并不想跟他玩这一问一答的游戏。
凌无劫的脾性一贯不好,见她没有受製于人的自觉,便狠狠拽着她走到熔炉边。异常干燥的热风犹如无数枚烧红的钢针,肆意地灼刺着她的皮肤。最难受的是喉咙,仿佛有个火球在那里上下跳动,燎得人干涩难忍。
“《开天》这出戏,你们不是在我的醉仙楼听过了吗?”
凌无劫缓缓抽出腰间的无痕,剑锋薄如蝉翼,剑气如风一般割破她的手腕。那速度实在是太快,直到血液流出几秒后她才开始感觉到疼痛。
“用生人铸兵器,人的境界越高,兵器便越厉害。”
青年伸出一隻手在她割破的伤口处轻轻揉捏着,突然重重一按。刹那间少女就像离了水的鱼一样猛地一缩,可她身上被下了禁製,无论如何都挣不脱那隻手,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鬓角。她的血甫一滴入熔炉,便如有生命一般钻入那柄醒世剑中,周遭火焰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火舌窜起半人高!
“你是飞升之人,就算现在法力不复当年,也是天仙之体。用你的血淬炼这把醒世剑,定会造出绝世神兵。”
他似乎嫌血流的太慢,一边说着,一边在原本的伤口处又划了一剑。
“嘶——你到底要做什么”邀月胸口因为痛苦而急速起伏,眼底掠过隐蔽的不安,“你从何处习得这些妖术?”
“自然是有高人指点。”凌无劫说话时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极其刻骨,似乎要把她此刻狼狈的模样全都刻到脑子去才罢休,“那位大人可是一直主张将你直接投进炉子的,是我替你求了个全尸。”
“等你死之后,我会往你的身体里注入水银,一定让你栩栩如生”
凌无劫抬起一隻手拂过少女的侧脸,心里暗叹真是漂亮。当她愿意的时候,那一点点仿若春晓的笑意,就能让人神思恍惚、意态癫狂。曾经的他何尝不是对她迷恋有加,可他这位好师尊总是不识抬举
“到时我命你去全性大开杀戒,看看是你将亲朋好友赶尽杀绝,还是他们把你碎尸万段”
见邀月拧眉不语,他猛然钳住她的下巴,力道凶狠登时留下青紫的印痕:“你现在后不后悔,嗯?我的好师尊,就为了几个娼妓灭了我凌霄宗?!子母阴魂蛊又怎样?那几条贱命难道比仙官重要?!!”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凌无劫,目光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有点冷淡又有点厌恶的情绪。末了,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不后悔。”
她本以为凌无劫会暴跳如雷,可他却忽然笑了起来。沸腾不息的憎恨和冰冷森寒的杀意突然平息下去,犹如烈焰骤然化作炭灰中零散的火星。
“我想也是。师尊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会记挂几个凡人的死活”
正在这时,一道传送阵法凌空出现,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一道气劲便犹如无形的剑划破虚空穿胸而过,将凌无劫整个人钉在墙上!
砰的一声他脊背撞上灰白的墙面,本就老旧的屋子承受不住如此重击,墙面整个坍塌,破碎的墙皮砖块哗啦啦洒落将他埋入废墟之中。桎梏着她的禁製顷刻瓦解,她转瞬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邀月,你怎么样?”江弥将少女整个人紧紧搂着,扣住她手腕渡入法力将血止住,手指竟然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们二人现在没有魂契,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再晚来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同样是被扣住手腕,青年的手指却温暖得让她倍感安宁,邀月眸中浮起安抚的笑意:“我没事”
与此同时,本应无法动弹的凌无劫忽然从废墟中站直了身子,看着面色不善的星渊微微一笑——
“盟主和煞星来了,我就先走了。”
江弥转头望了过去,眉梢眼角中分明藏着一种暴戾阴森、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
“走?你走不了了!”
下一刻,破天剑意的万道剑气穿身而过,锋利刺骨的寒意连秋风都变得格外冷冽,眨眼间让凌无劫的身体分崩离析。可更加诡异的事紧接着发生了,那万千剑气破开的伤口竟未流出一滴血,甚至凌无劫滚落在地的头颅仍面带挑衅的微笑——
“别白费功夫了,这只是具傀儡。”
语毕,熔炉中的醒世剑凭空消失,那人的身体碎块化为一张张纸屑飘散在秋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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