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的心中本来是有气的,气她的隐瞒,气她的摆布。
现在回想起来,她放出消息,说自己将要去江宁,就是引着他前往卫陵,避开赤焰案;她选择在那时候告诉他身世,也未尝不是想看他面对此事会作何反应。
救命的药丸,是她早就备下的,甚至于她可能已经将他会做的选择了然于心。
景桓很想问她,从前有没有其他事瞒着他,骗过他,或是如此天衣无缝的“引导”过他。
可是她消失了半年,这半年里,最初他还惦记着要一个真相,想问她在赤焰案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se。
随着时间推移,他和身边的人再也收不到她的半点消息,景桓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赤焰军已灭,滑族大仇得报,她就抛弃了他,离开了金陵。
可还好,她回来了。
景桓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庞,不住的为她夹菜,心中的疑问都快装满了整间屋子,可却什么都不敢问。
吃了晚饭,见璇玑去拿披风,景桓手忙脚乱的拉住了她,顿了顿,才道:“舟车劳顿,您在这里歇一晚吧,如今我自己开府,院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您就算常来……就算住在府中也是不碍事的。”
璇玑当然知道院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一部分是自己手底下的,更多的则是祖上三代调查了,确定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没有被任何人收买了才放到景桓身边的。只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住在誉王府有诸多不便。
虽然拒绝了景桓,但至少今夜,璇玑还是留下了。
许是看着她一切表现正常,没有生气,也没有要甩手离去的样子,景桓终于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您去哪儿了?”
璇玑也没想瞒着他,回道:“梅岭。”
景桓砰地一声站了起来,恍然看着她道:“梅岭!那……林殊……赤焰军如何?”
“一片焦土,遍地焦尸,他们都si了。”
景桓忽的卸了力,重重的坐回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他怔忪许久,才忽然抬头看向璇玑。
“怎么”,璇玑看见他犹疑的眼神,轻笑道,“想问是不是我做的?”
景桓下意识想否定,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还好,下一秒璇玑就十分自然的回道:“不是我,我也是觉得蹊跷,所以去追查一番。”
景桓几乎在她说出口的同时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力气问:“查到了什么?”
璇玑便将谢玉如何串通夏江,偷盗聂峰与夏冬往来信件,指使教书先生李重心模仿聂峰笔迹伪造求救信,骗得陛下兵权,带兵前往梅岭,趁赤焰军将大渝皇属大军俱灭力竭时,不宣旨,不招降,挥下屠刀大肆杀戮,尽歼七万赤焰军于梅岭,又伪造了祁王与林燮密谋意图za0f的证据尽数讲给景桓听。
案件并不扑朔迷离,环环相扣的诬告并不是si局,各中误会并不难解,难解的只是一颗多疑的帝王之心。
两个月的拉锯,七万人的x命,多少人的清明与理想,就在璇玑三言两句间随着那一场雪,那一场火埋葬在梅岭。
烛火映照在景桓失se的脸庞,衬得他眼角的sh润晶莹透亮。
璇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也耐心的等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后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景桓茫然的看向她。
璇玑温声道:“赤焰军屠尽我族男丁,如今他们尽数被灭,也算是因果循环,大仇得报吧?”
“报仇……报仇……”,景桓茫然的呢喃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可是,林燮并不是因私仇来灭滑国,至于七万赤焰军,也只是听令而已……这样真的算报仇了吗?”
璇玑嘴角微微上扬,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幽幽道:“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我不知道……可是”,景桓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子内来回踱步,“忠臣良将被屠戮,皇长子被冤杀,如此惊天一案竟然只是因为一张伪造的信件!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聂峰的求救信是赤焰案的开端,那么先从谢玉和夏江手上得到李重心是关键!”
“李重心si了”,璇玑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谢玉命天泉山庄卓鼎风将他杀了,si无对证。”
景桓看向璇玑,她在淡然的饮茶,与焦急的自己仿佛讨论的不是一件事。
“您有办法?您有办法的对吗?”
璇玑放下茶杯。
“你认为发生赤焰案的缘由是什么?真的只是一封伪造的求救信?仅凭谢玉和夏江的一面之词就可以端掉一个赫赫威名的帅府,一个人才济济的祁王府吗?”
“您是说……父皇他……”
“对于他来说,林燮是否通敌,祁王是否谋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旦想反就真的可以反!所以他害怕,他恐惧!谢玉和夏江固然是挑起赤焰案的罪魁祸首,可若不是猜中了上位者的心思,就凭他们两个,就能冤si七万忠魂吗?”
璇玑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赤焰军算什么仇人,他们只是萧选手中的一把锋利的刀,真正握着这把刀挥向滑国的,是执刀者本身。而当这把刀足够锋利的时候,他又会担心这把刀会不会刺向自己,所以g脆就毁了它。”
“所以”,景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无论是滑族,还是赤焰军,真正的仇人,都是……父皇?”
璇玑没有回答他是或不是,只是轻笑了一声。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办法吗?我有的”,信手倒了杯茶,递给了他,璇玑直视他的眼睛,“需要时间,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等你权利在握,等你羽翼丰满,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等他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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