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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你应该知道现在戏团看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好做。」简青洲前面都只是以应付一个客人的状态去面对傅东弥,只到他说了这段话,脸上终於有了其他表情。

他的表情变得错愕,他很难想像现在还有人愿意投钱在戏团上。

简家是戏团世家。

说到这戏团,与西洋那些马戏团不太一样。

准确来说,简家是偃师世家,主制作木偶、c偶。後又因时代改变,渐渐演变成c控傀儡演出戏曲。

简家制的木偶栩栩如生,很是jg致,彷佛里面真住着人的灵魂。又简家陆陆续续培养了许多先生写话本,每每戏团演出时总是一票难求,一时之间,简家戏团好不风光。

可惜人都说好景不常,简家也是这个道理。

简家长孙简青洲刚出生,立刻迎来了战争,举家逃难到浦杨躲避,简青洲的母亲吕兰也在避难时水土不服而过世。

父亲在浦杨买了浮生园,重新搭建做戏团,做得也是有声有se。那时浦杨的小姑娘们都ai上了像父亲这样读过书、学了些话本里的内容,就能骗骗nv孩子们,父亲没几年就纳了新的姨娘。

可惜简青洲一直到成年,新姨娘都没生个兄弟姊妹们。父亲大抵是绝望了,c了半生偶,将戏团的事情让他做。

蒲杨连年战火,人cha0渐渐流失,很少有像傅东弥这样的人了,天天看,场场看,同样的戏也能看个十几次。

甚至还想要资助戏团。

简青洲都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傻子。

「你可以回去思考看看,不急。」傅东弥给了简青洲一个微笑,他握着手里的锦囊反覆把玩着,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让简青洲答应他的要求。

傅东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乌云密布,遮过原本还有一点微弱的yan光——

要变天了。

吃完饭後,简青洲去了趟医馆。

父亲几年前得了肺炎,反反覆覆进了好几次医馆,以前偶尔还会在後台盯哨看他c偶,後来连戏也不能看了,只能躺着。

简青山躺在病床上休息,要不是长年得病使得他的人充满了病气,否则年轻时一看也是位风流翩翩的美男子。

「父亲,今天身t如何?」简青洲来医馆之前特意绕路去买了花,他父亲很ai兰花,总要摆在床边。

父亲说看了便会想到与母亲吕兰相处的时光,很静谧,就像兰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老样子。」简青山嘴唇抿起一条线,眼神有些严肃问:「浮生园的生意近日如何?」

「也是老样子。」

简青山听了他的话,原本有气无力的双手,立刻扶在着床边:「我这身t是好不了,这浮生园是还可以救!」简青山说完,咳嗽了好几声,背部起伏得厉害,甚至咳出了一丝血。

「父亲,您别激动……」简青洲替父亲顺顺背。他知道浮生园是父亲半辈子的心血,也是祖上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不过现在的人娱乐多了,不太ai看戏了,加上最近下雨,生意确实不太好,简青洲都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

简青洲才刚想到天气的事情,突然窗外一片漆黑的雨,瞬间轰地一声,滂沱大雨染黑了整个浦杨,看起来像是被笼子罩住一样,密不透光。

简青山摇了摇头,伸出手轻拉着简青洲的衣角:「我怎麽能不激动?浮生园可不能倒啊,青洲!」

「我知道了父亲,」简青洲叹了一口气,「您身t不好,就别c心这些事情了。」

简青山嗯了一声,默默地躺回床上,很快便睡着了。简青洲替父亲整理衣裳,起身离开了病房。

父亲已经躺在病床四五年,每天都要念一次浮生园不能倒,他也习惯了。

毕竟浮生园在八年前生意就变差了。这几连西洋的东西传进来以外,战火也波及了人们的生活。大部分的人都没什麽钱,连饱足都有困难,更不可能来看戏。

父亲说的话简青洲记在心里,看着浮生园的生意每况愈下,他也想试着做点什麽。

他想起傅东弥说资助的事情,如果有一笔资金进来,或许可以让浮生园起si回生……

大雨淅沥沥地下着,简青洲还站在台子面前c偶,台下却没几个人。他如往常一样默默收着线,浮生园生意惨淡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但傅东弥说的话却萦绕在他的心头。

「青洲?我可以这样叫你麽?」傅东弥不知何时走上台前,简青洲在c偶时却没看见他。

「傅……先生?」简青洲眨了眨眼睛,尝试掩盖住看到傅东弥的惊愕表情。他一直觉得傅东弥这人很神秘,有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神出鬼没的,让人看不透。

「上次连名带姓加先生,这次倒是客气了不少。」傅东弥并没有因为简青洲突然拉远了距离而生气,他嘴巴弯成月牙,看起来心情很好。

简青洲望着傅东弥,他这次不穿长袍马褂了,改穿一身深蓝se西装衬衫,看起来活脱脱得像是留洋回来的高材生。他一直以为傅东弥留在了几十年前的审美,没想到他这次穿得这麽新cha0,一点都不像是会喜欢看戏偶的人。

「怎麽盯这麽久?我穿这样很奇怪麽?」这大概是简青洲第一次仔细观察傅东弥。他之前的脸se过於很苍白,以至於简青洲忽略傅东弥有一双很雪亮的眼睛,像是大雾里的灯光,雾蒙蒙时特别显眼。

简青洲摇了摇头,立刻道歉:「抱歉,我以为你更喜欢长袍马褂……」

傅东弥微微低头,用手指整理衬衫後,语气意有所指道:「有时候也是得追求流行的。毕竟我现在,也正追求着……年轻?」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简青洲觉得傅东弥嘴里好像加重了「年轻」二字?

没等简青洲回话,傅东弥弯起身子,他的手与脸se一样很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伸了出来,向他邀请:「不知道我们小年轻,是否愿意与我共进一餐?」

「好。」

简青洲这次没有拒绝。

前几天父亲说的话还在他心头萦绕,他不能拒绝,也没勇气拒绝。

他似乎看到傅东弥,嘴角轻轻翘起,好像在打什麽主意。傅东弥这人真的是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的人,或许是他看错了吧?

这次傅东弥带简青洲去了另一个餐馆「梦流」,是一家法餐。服务生俐落地替两人添起红酒。

「之前就听说年轻人都喜欢吃,你吃看看吧。」傅东弥穿西装打领带,拿着西式刀叉,眼睫毛微微轻颤,就如同真正的少爷。简青洲想到上春漾画廊,他後来请姨娘去探听,据说是城东大户傅家开的画廊,主事人确实叫傅东弥。眼前的他一举一动都如同贵族一般,说资助戏团,或许不是骗他的。

简青洲笑了,总觉得傅东弥给人的模样太老神在在了:「说什麽年轻人……你不也很年轻麽?」

傅东弥的脸稍微靠近简青洲,语气带点玩味:「你喜欢戏偶,有发现来的都是什麽年纪的客人麽?」

「嗯……」简青洲顿时沉默。客人年纪确实偏大了些,他没敢说出口。

「这也是我想资助的原因。你应该也希望这戏偶,可以推广到年轻人身上吧?」

「虽然是这样,但这对你有什麽好处?」即使猜测傅东弥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但为什麽要无缘无故帮助他呢?

「我也不是单纯给钱,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能帮你什麽?」

红酒杯在灯光下熠熠闪烁,傅东弥从杯里看见简青洲不安的倒影。

「我的父亲一直觉得我投资的艺术品不够好。这次我想资助戏团,但我需要你一同参加宴会。有你在我父亲面前亲自表演,他会认同我做的事情。」

傅东弥拿起红酒,抿了一小口,又放下。

「你表演得很好,我很喜欢。」他既严肃又认真,却很轻易地就抚平简青洲紧张又惶恐的心情。

没想到只是简单的夸奖,却让简青洲一瞬间脸红。

「谢谢。」简青洲拿起酒杯立刻喝了一大口,企图掩盖掉自己红得像苹果的脸。

傅东弥觉得简青洲这般实在可ai,也提起酒杯与他乾杯:「那麽你的答案呢?愿意接受我赞助麽?」

正如同傅东弥所说的,目前确实亟需让年轻人ai上戏偶,但是傅东弥将一切说得太简单了,简青洲很难相信傅东弥只要求向他父亲表演证明他的投资没错,这样就能获得到一笔资金。

他该相信麽?

简青洲接过浮生园说长不长,但好歹也接了五年多,遇到的人也不少。前几次总有些商贾名流想买他们浮生园的地,都被他一一拒绝,这中间更是惨遭祝融之灾。要不是姨娘四处奔走借钱,浮生园早在几年前就不复存在。

傅东弥要的条件太过简单,却向暴雨来临时的即时伞,能够瞬间解决最近的困境。

「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签契约。」傅东弥像是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从手里的提袋拿出一纸合约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都写着,你看一下。」

简青洲翻到了第二页,嘴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七个零!他瞪大了双眼,「这b之前说的金额,多了不少。你真的确定?」

「我确定。」傅东弥双手手掌并拢往前倾,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我父亲肯定会喜欢你的表演。」

傅东弥的父亲会喜欢他的表演吗?简青洲已经c了好几年,表演过上百场,收到的欢呼数不胜数。但这一次,却因为傅东弥的话而怀疑自己。

「我……」简青洲yu言又止。

他真的能做到麽?

「你看起来很焦虑,从上次见面就是。让我猜猜,因为钱太多了?还是你担心就算给了钱,浮生园的生意也好不了?」

「浮生园的事情我不会管,我只在乎我父亲那边,你能好好表演。」

傅东弥伸出手,倒红酒在简青洲的酒杯中。

「喝一点?」

「谢、谢谢。」他眨了眨眼睛,迅速喝完。

简青洲不用想也知道这红酒很贵,但喝的当下却觉得这酒不过也就那样。毕竟他不是富贵人家,自然t会不出酒里的美味。

就像他承受不住这麽多资金一样,他害怕自己ga0砸了。

「别喝这麽快,易晕,还怎麽看字?」傅东弥表情虽然像是在责难,但语气却很温柔。

「你先看看条件吧,说不定你做得到?」

或许是傅东弥的眼神太过认真,给了他十足的信任,又或许是酒jg麻痹了一点点感觉,简青洲真的乖乖地开始检查了整个契约内容。

来回扫s了几次,简青洲觉得整份合约看起来没什麽太大的问题,唯独某个地方需要做修改,他抬起头指着条文:「合约上说只要表演给你父亲看,虽然这合约有写期限是三个月内,但没有说次数……万一三个月内我得去好几十次,我可能很难配合。」

「你说得对。」傅东弥点头,拿出钢笔在合约上追加了一个条文:「我父亲再过一个月後就迎来七十大寿,但後续可能还会有大大小小的宴会。既然如此,就三次吧。最多三次,你只需要来三次,其中一次要包含七十大寿那次。这样可以麽?」

只要三次,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他还有什麽可以犹豫的?父亲说浮生园不能倒,所以他也不能放弃。

傅东弥又替简青洲添了一杯红酒,这次举起了高脚杯,轻碰他的酒杯。

红酒的颜se染上了他的眼睛,傅东弥的眼神变得炙热:「喝麽?」

简青洲一饮而尽,拿起钢笔签下了名字。

即使不识酒的滋味,他也知道这是一场很值得的交易。他的脸因为酒jg变得有些红润,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有些迷离地在傅东弥耳朵道:「红酒很好喝。」

傅东弥笑了笑,眯起眼睛,用大拇指抚0他的耳垂。

「嗯,你也是。」

叩叩叩——

深夜的门铃被敲响,许嘉怡从房间外走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她r0u了r0u眼睛,穿过长廊,大门的栅栏有个人影,看起来还抱着另一个人。

「嘉怡姐姐,抱歉是我。」傅东弥探出头,怀中还抱着醉酒的简青洲。

许嘉怡看见简青洲整个人瘫在傅东弥身上,整个人脸se都变了,但很快又维持住表情,将栅栏打开想接住简青洲:「这!青洲给傅先生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不麻烦,是我给他倒了些酒。」傅东弥看到许嘉怡却没有松开手,「嘉怡姊姊,我送到青洲房间里吧。」

「这怎麽好意思,我来吧!你都专程送他回来了,也早点回去休息。」许嘉怡扶着简青洲,酒醉的人完全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许嘉怡看起来扶得有些吃力。

傅东弥上前帮忙,「还是我来吧。」傅东弥轻松地抱起简青洲,惹得许嘉怡一脸钦羡。这城东的少爷,要不是她家是个儿子,早就抓紧让他俩在一起,还用得着送回来?

许嘉怡领着傅东弥进到兰桂园,没等许嘉怡说话,傅东弥却好像来过似的,直接带着简青洲走进最里面。

许嘉怡笑道:「啊……傅先生也太会猜了,一猜就知道青洲的房间在这里。」

她打开房间,有些遮遮掩掩地迅速把床上的衣服收进衣柜里面。「青洲房间有点乱,还请见谅。」许嘉怡有些生气地看着睡着的简青洲,这谈赞助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告吹,还让投资人亲自送回房间,怎麽说也说不过去。

傅东弥动作很轻柔地放简青洲躺在床上,又替他拉起被子。「嘉怡姊姊,那我就先离开了。」

「好好好,傅先生也快点回去休息,真是抱歉啊。」

傅东弥转过身时,刚好瞥见书桌上摆着相框,他凑近拿起相框,上面是一个成年男人抱着一个孩子。

许嘉怡道:「这是青洲小时候,可ai吧。」

「很可ai。」傅东弥看着照片上的简青洲,小时候的眼睛跟现在一样明亮。

「旁边是他爸爸,简青山。他们父子俩简直真的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个x可差多了。青洲这个闷葫芦,当时还很担心他接不了浮生园呢。」

傅东弥歛下眼皮,眼神却变得晦暗。他摩娑着相框道:「哦?」

「嗯……」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简青洲哼了一声,稍微翻过身子。

许嘉怡没听见傅东弥的声音,走到简青洲旁边替他拉上被子,「这孩子……让傅先生见笑了。」

「无碍,青洲现在跟小时候也一样可ai。」傅东弥放回相框,「时候也不早了,我得离开了。」

许嘉怡送傅东弥离开,又回来照顾简青洲,看见他满身酒气都有些生气,将他的被子扯下床:「si小子,怎麽喝成这样?」

简青洲听到了许嘉怡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嗯?姨娘?怎麽了?」

「还说怎麽了?我还想问你怎麽了?喝这麽多是怎麽回事?」

「什麽?」简青洲喝得太快,一不小心就醉了。他那时候跟傅东弥在签约,喝完酒後,他觉得头很晕,然後……他签字了吗?

酒後的脑袋似乎什麽都想不起来,简青洲0了0自己的衣服口袋,又看了房间四周,问许嘉怡道:「姨娘,你有看到我的东西吗?」

「什麽东西?」

「就是文件,还有袋子那些」

「嗯?傅先生送你回来的,但来的时候就没有拿东西了。」

简青洲眼睛睁得很大,身t微微靠後,有些不可置信:「傅东弥送我回来的?」

「不然呢?而且还送你到房间,你知不知道你东西都没收好,丢脸si了!」许嘉怡微微cha腰,摆出长辈的模样:「下次给我好好整理,你还要亲自去送礼,你麻烦到傅先生了!」

「姨娘,你怎麽让他进我房间?」简青洲没想到傅东弥还看了他的房间,他感觉自己的生活都被看穿了,而他却仍然不知道傅东弥是个什麽样的人。

「那你怎麽不整理好?」许嘉怡把那些被她收进衣柜的衣服拿出来,一连串如连环pa0似的滔滔不绝道:

「刚这些被我收进去了,你这衣服是脏的还是乾净的?」

「平时让你东西不要乱丢,现在可好了!」

「还有,投资的事情呢?」

简青洲表情变得懊恼,喝酒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现在身上也没合约,不会後面傅东弥觉得他醉了,待客不够周到,不开心就没签约,所以送他回来吧?

「啊……资助的事情……」简青洲尴尬地0了0鼻子,试图转移话题:「姨娘,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想修缮後院麽?明天我就去修,今天我先睡觉了。」他拉起被子盖过头,假装没这回事情。

许嘉怡无奈道:「你这孩子……算了,晚安。」她叹了一口气,将房门关起来,以後有的是时间问。

简青洲闷在被子里,尝试回想到底发生了什麽,但怎麽样想也想不起来。原本脑子因为酒jg而变得迷糊,现在困意全无,他站起身子,环绕了一圈自己的房间。

幸好房间除了床有点乱以外,桌子的东西都摆得很整齐,并没有什麽更丢人的事情了,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简青洲曾经来到他的房间,发现他的衣服乱丢,房间没整理……他就觉得实在太丢脸了。

不过,傅东弥看了他的房间,心里会有什麽想法呢?会觉得他是个不乾净的人麽?

不对,他在乎傅东弥的想法做什麽?

简青洲有些羞赧地摀起脸蛋,完全没发现自己耳朵红得跟什麽似的。

他拍了拍脸蛋,觉得刚过了劲,酒jg麻痹的效果又上来,只好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後,明天再说吧。

小小公告一下:

因为我这一个礼拜会出国,目前是存稿已经用完的状态,所以可能会停更,看旅途状况可能写一点点。不过这礼拜基本上不会日更。

谢谢各位愿意看我文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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