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什么都没有等到。
这条长腿只进来一瞬,便向后撤去,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一只手从斜下方勾来,指头拎住水桶,在掌心转动半圈,放在了门后杂物箱里。
坐在前排的几位女生捂住嘴唇惊呼出声,她们互相猛使眼色,眼珠滴溜溜转动,互相传递信息。
进来的这个男人西装革履,衬衫、袖口、纽扣、皮鞋,各个都打理的精致整洁,一丝多余的皮肤都没漏出来。
他戴着一副偏细的黑框眼镜,眼珠蕴藏着浅浅的灰,身材高挑笔挺,微微抬眼看人的时候,浓黑眉毛压迫下来,给人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带着莫名的力量,让人捉摸不透,也让人不敢靠近。
教室莫名安静下来,落根针都能听见。
他走到最前排的座位中间,几张被撕烂的作业纸正好飞在半空,其中一张悠悠荡荡飘落下来,落在他掌心上。
谭清明拎起纸片,在掌心摩挲两下,看了看上面的文字:“字写得不错。”
他拎着那一页纸,小心翼翼放在讲台上:“其他的呢,这本作业在哪里?”
班级里的人面面相觑,其中有几个互相使出眼色,把被撕烂的页面往书桌挡板里藏。
谭清明微微抬眼,被镜片禁锢的神色展露出来,他从左到右逡巡一圈,抬眼看向头顶:“这里是有监控的。”
几个学生大惊失色,纷纷抬头望去,果真见到那监控摄像头左右挪移,上面光芒散开,像一只随时移动的电子狗,逡巡自己的领地。
这监控摄像头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八百年了,什么时候给修好了?
几个学生不敢再藏,一个个抿着嘴瞪着眼睛,把被撕烂的作业纸挨个送了上去,集合成了一本。
本子的首页被扯烂了,隐约看到首页的名字有个“安”字,只是那个字也被踩上鞋印,边缘看上去模糊不清。
谭清明不自觉拧住纸片,等他反应过来,名字已经被揉皱了。
“这是谁的作业?”
无人回答。
“这是谁的作业?”
无人回答。
“最后再问一遍,这是谁的作业?”
仍旧无人回答,学生们纷纷用眼角余光向后瞥去,聚焦到一个垂着脑袋的身影上。
边随安被叫了几次,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的。”
他仍旧没有抬头,只是一步步向前走去,踩在光与影交接的分界点上,像要被巨口吞噬进去。
那本作业被小心的捋平、铺好,在桌上延展开来。
边随安径直走向作业,抬手要将它拿来,可指头按上去的一瞬间,作业被另一只手给按住了。
与他不同,那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五指修长,皮肤下洇着淡淡的青筋,指骨略略突出,像是被锋利的刀具给打磨过了,带着丝丝杀气。
这个人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
很喜欢,很好闻。
边随安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那场天台惊魂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他过的日夜颠倒,吃不下去睡不着觉,每天看到镜子都能看到自己的黑眼圈,肩膀和后颈像是扭伤了,动一动骨头生疼,被勒伤的手指缠上纱布,还是时不时冒血,他懒得再理,就任由它晾着了。
之前那场在他看来是“精神分裂”的突发事件有了些后遗症,他这几天总觉得脑子里蒙了层雾,身体里的电量只够他维持基本生存,再多的动能就挤不出来了。
可是身旁这个人的味道很好闻。
很喜欢。
想要靠近一点。
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
支支吾吾
边随安的手按在了作业簿上,谭清明的手纹丝不动,没有挪开的意思。
整个教室落针可闻,往日叽叽喳喳的学生像是被安放了消音器,他们静悄悄盯着两人,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先放在我这里,”谭清明道,“晚些给你。”
距离近了,边随安才听清这个声音。
好熟悉,为什么这么熟悉。
像是听过无数次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边随安嘴唇轻颤,按在作业上的手指抽搐起来。
“我”
仅剩的力气只够他侧过身去,甚至看不清身旁人的脸。
他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松开作业移开手臂,去摸谭清明的指头。
谭清明向后挪开,边随安扑了个空。
“回去吧,”谭清明道,“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要上课了。”
上课为什么要上课?
哦,对了,刚刚听到其他人在讨论,来了个新老师什么的。
新老师会在这里待多久?
会像以前的那些一样,待不到三个月就走吗?
边随安傻傻站着,像根被削掉嫩芽的木头桩子,半天不会挪动。
谭清明扫过他胸前的名牌,视线挪动开了:“边随安同学,回到自己的位置。”
边随安这才清醒过来,他依着对方的要求退到最后,退到自己的座位上,傻傻坐了下去。
为了不让福利院的孩子们与社会脱节,福利院保留了这座教室,但是因为给出的工资有限,也不是正经的公立学校,来到这里的教师总是来了又去,没有几个能干的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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