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崽一口咬住老乞丐脏兮兮的手,尖利的犬齿刺入皮肉,另一只手握着瓷片猛地向他刺去,也不知是刺中了哪里,老乞丐大叫着松开了手。
“你个狗东西!”
鹿崽得了自由,撒腿就跑。
“站住!”
老乞丐急匆匆追来,但因为腿脚不利,一瘸一拐。
鹿崽惊恐地瞪大着眼,在满是人流的街道上奔跑,快速奔跑!
“站住!”
老乞丐的声音依旧追在后面。
鹿崽直直冲向城镇的大门,而在他冲过门口,看到一片宽广土地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大力挤压,像是被塞入了一根狭窄的管道中,时间仿佛粘稠的糖浆在管道中冲刷他,呛入了食道,腹中越发鼓胀。
“陆大夫……陆大夫……”
好吵,别喊了!
鹿崽猛地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处门槛上,手里还拿了把蒲扇。
“鹿崽,你发什么呆呢?”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可是饿了?我偷偷去看了,我娘拿了三个鸡蛋去伙房,肯定有你的一口吃。”
鹿崽愣愣点头。
少女摸了摸鹿崽的头,突然往他嘴里塞了什么。
甜甜的,是麦芽糖。
少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走了。
鹿崽嘴里嚼着糖,四下看看,总觉得心里不安,但是为什么呢?
蓦的,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逼近,还响起了哨声和呼喝声。他猛地站了起来——土匪!
他想喊,却喊不出口,只能看着自己惊慌逃窜,而刚刚给他塞了麦芽糖的少女,已经一刀死于他面前。
他再一次坠落,面前是无数的人脸在滑过,嗡嗡的说话声震得他耳朵发麻。
“陆大夫……”
“你个小兔崽子,净知道吃,干活去!”“怎么这么久也不见你长大?”“啊!你的头怎么好了?你,你是怪物!”“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救救我!”“……”
别说了!别吵了!
“陆大夫……陆容辛……”
陆,陆容辛?!
眼前一切猛地定住了。
陆容辛看着眼前滔天的洪水仿若雕塑般静止,兀自穿了过去,巨浪的那边,是和一群流浪儿混在一起的小小的鹿崽。
再向前走,是一个白胡子老人领着流浪儿们回家,慈眉善目地给他们吃饭换衣,却转脸就给他们试药试针。
走过那些痛哭的孩子,陆容辛蹲下来,与不哭不闹的鹿崽对视。
鹿崽清凌凌地说:“你很久很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陆容辛:“是,我本以为我能把这些都忘记。”
鹿崽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忘记?你想忘记什么?是忘了你身上看不见的疤,还是忘了你挨过的饿?是想忘了你藏在山里不敢见人的日子,还是忘了你每生活一段时间就要搬家的无奈?哦,或者你是想忘了,教你医术的师父其实不是意外死去,而是被你设计害死的?”
“够了!”陆容辛浑身一抖,却见身前倒着那白胡子老人,大睁着双眼瞪着他。
鹿崽站起来,步步逼近陆容辛:“陆容辛,你以为你有了个名字就可以了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鹿崽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孤魂野鬼,不配得到幸福。”
四周的景色猛然坍塌,化作一片齑粉,只剩一片纯白。
“不是这样的。”陆容辛急促喘息着,“不是这样的。”
鹿崽大吼起来:“就是这样!你身上流着万寿族的血,没人能真心对你!”
陆容辛快速地说:“纪无锋,纪无锋可以,他一直都在意我、关心我,他给我过生辰,他……”
“但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陆容辛僵住了。
鹿崽冷冷地说:“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在不知道你万寿族身份的前提下才对你好的,现在他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做呢?”
四周的纯白开始转黑,陆容辛身上开始发冷。
鹿崽的眼眸越发地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又看了陆容辛一眼,转身融进了黑暗里。
好冷。
陆容辛发起抖来,牙都开始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冷……好冷……”
“好冷……”
——
“你冷是吗?”纪无锋抓着陆容辛冰凉的手,看着好好的人突然全身抖个不停,不由大喊,“杜致!你快去请张药仙和吕大夫!”
“哎!”杜致匆匆跑了。
此时已是中午,纪无形去主持青鸾阁事物,并不在此,整座塔楼五层此刻并无他人。纪无锋干脆脱了自己上衣,露出半身黑纹,爬到床上,掀开被子,抱住了陆容辛。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纪无锋牢牢抱着,反复念叨,“陆容辛,你不会有事的。”
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似乎更低了,纪无锋一阵恐慌,声音都哽咽起来:“陆容辛,你别有事,我求求你,你别有事。”
簇槿从床下跳了上来,嘴里叼着一只鸟,放在陆容辛头边。
鸟还活着,但受了伤,扑棱着翅膀想跑,又被簇槿按住。
纪无锋的脸贴在陆容辛的脸上,眼中溢出泪水:“陆容辛,你睁眼好不好?”
突然,纪无锋感到脸颊一阵瘙痒,是陆容辛的眼睫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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