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9日。上午的课间操之后,有短暂的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这会儿往往是学校两个小卖部人最多的时候,时萦本来想排队买瓶咖啡,结果看到里外里叁层人就放弃了。回去的路上倒是被几个女同学塞了饮料零食,统统都是拜托她带回班给叶巡的。这种事从开学到现在每天都会发生,她早就见怪不怪了。人类面对喜爱的生物,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投喂食物。四中的学生虽然都是被残酷应试教育筛选过后的幸存者,但都是青春少艾的年纪,谁又能抵抗得了荷尔蒙的躁动。等回班一看,前桌的夏若婷和庞进也抱着几瓶饮料,叁人默契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叶巡桌面一搁,对视一眼都乐了。夏若婷指着叶巡的空座位笑骂道:“他该不会把咱们当太监宫女了吧?!每天还得汇报,谁谁谁又给他上贡了什么东西!”——班长夏若婷容貌清秀,留着蘑菇头短发,性格和外貌反差很大,有点像假小子。成绩常年年级前十,和时萦的关系很好。“我都羡慕死叶哥了,从来没女生给我送过”庞进顿了一下,突然咂摸过味来,大怒道,“等会儿,你说谁是太监?!”夏若婷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叶巡拎着两瓶咖啡走进来,立即换上一副阴阳怪气的调调:“呦,皇上回宫了。快来看看今天的贡品合不合心意。”少年走路时身姿挺拔如剑,完全没有高中生常年伏案导致的佝偻,眉宇间也总是透着股意气风发的生动神采,以至于他出现时屋里的空气成分好像都发生了改变。——时萦大概能猜到他家世不凡,但这种不凡又与秦颂截然不同。他表面看起来随性散漫,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却不是假的。相比起来,秦颂倒像是个没素质的小混混了。叶巡无奈道:“我早就叫你们别收这些东西了。”夏若婷伸出食指晃了晃:“我们不收,班里其他人也会收的。依我看啊,什么时候你有女朋友了,这帮人才会消停。”庞进指着他手上的两瓶雀巢拿铁贱嗖嗖地笑:“叶哥,你这两瓶不会是梁大校花送你的吧?我刚可看见她下完操就到处找你呢,你俩”叶巡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把兜里的小票捏成一团往他头上扔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排队自己买的。别老把我跟她扯在一起行不行?”随后,旁若无人地将左手那瓶放在她桌上,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喏,给你带的。”那从容不迫的语气像是初春的大地终于有了回温,说不清的模糊暧昧让人心悸。二人之间这种针扎不进、水泼不着的氛围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点端倪,庞进瞬间瞪大了眼睛,刚发出点怪声就被夏若婷掐住一把拖走:“你跟我去办公室搬作业!”十六七岁正是容易尴尬的年纪,可能仅仅是因为别人的一次起哄就会忍不住避嫌。时萦迅速从钱包里抽出张十元纸币递了过去。“谢谢。”她的神态很自然,但不知怎么他就是看出一种十分细微的,类似于逃避的感觉。
——生分,生分得仿佛二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叶巡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也没接钱,转身拿了几个垃圾袋就将自己桌上这堆瓶瓶罐罐装了起来。他不笑的时候五官特别凌厉有攻击性,这样隐忍不发的状态好像一头陷入困境的狼,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线条都绷紧了。时萦当然看出他不对劲,尝试缓和气氛:“你要把这些都拿去扔了吗?”“我又不喝,难道把它们供起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这些东西送去教师办公室,班主任会表扬你的。”“我需要她表扬我吗?”他眼神生冷,薄唇抿紧,语气也不是太好,似乎在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生气。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提着两个袋子出去了。时萦被他连续两个反问句怼得说不话来,一丝酥痒混合着酸堵的滋味冲上喉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等过了几秒钟后才突然开始为自己的情绪感到慌张——好似一个本来完好的巨蛋,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裂开一条缝。而一旦开了这口,原本坚硬完美的壁垒便再也不复如初,蛋壳内平衡稳定的生态系统被名为“叶巡”的外来生物彻底打乱。叶巡其实刚一出门就后悔了。——他是不是太凶了?她该不会生气了吧?以后还会主动给他发消息吗?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发火呢?名为忐忑的情绪不断环绕着他,直到回到教室时发现那张十元纸币正静静躺在自己的课桌上,心中某种懊恼的情绪一瞬间达到巅峰。可在看到她投来的目光时,又忽然烟消云散了。这一眼是什么样的,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对他来说,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这样一个不自觉的无辜眼神,杀伤力就未免有些太大了。——整颗心都被连根拔起,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叶巡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像只想要撒野的烈犬,却臣服在主人的抚摸之下。可骨子里的那点骄傲又不允许自己低头得太明显,于是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恰到好处显出了一点不耐烦,把钱拍回她桌子上:“不想欠我的,就再去买一瓶。”时萦微微怔了一下,只见少年那双形状优美锐利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神色有点不自在,似乎还在生气,又似乎只是别扭。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仿佛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撩了一下,泛起难以言喻的麻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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