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拜完,傅太后长舒一口气,却道:“你只知武将功高盖主易生易主之心,却难知无异心的武将难做不仅在于君臣相得,更在于部下。凡有大军功的为将者,身上无一不有赫赫功名,部下更是有诸多骁勇善战的将领,而所谓权势,并非由上至下,而是由下而上,只有拥有一批愿意听从你的人拥护你,你才真正的拥有了权势。”
傅瑜抬头看着她。
傅太后端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只一双眸子却直勾勾地看着远方,却不是看着她正前方的傅瑜。
“当你身处高位之时,你所要考虑的就绝非只是一人得失,而是一族乃是数族的得失。你可以忠君爱国,可以君臣相得,甚至可以不要军功,但你的部下却不能如此,他们没有达到你所在的位置,看不到你眼中的东西,他们要权要势,一旦他们的野望无法满足,他们就会……撺掇部上行一步……黄袍加身的险棋。”
话已至此,却是再无可说。傅瑜屏息,久久未动。
良久,傅太后又问:“可还有事?”
他思及乞儿拐卖一案,想起朱然找到的那条条指向侯孝的证据,冷静地继续问:“臣再问,黑甲卫可知晓朝野上下诸多秘闻?”
傅太后摇头道:“黑甲卫隶属于帝王,我如何得知。”
傅瑜再拜,却是问道:“姑母,侄儿还有一事想问。”
“可是有关斐之年之事?”傅太后突然开口道,傅瑜身形微顿,却是点了点头。
傅太后道:“我知道,凭着你的聪明劲,若你愿意认真去想,这件事迟早会被你知道一些端倪。没错,斐之年此人身上有诸多秘密,但这绝非如今的你所能触碰。”
傅瑜一愣,却道:“既然陛下和姑母愿意将黑甲卫乃至昔年阿爷大哥交权一事和盘托出,却为何对于斐祭酒的事情如此讳莫如深?难不成——斐祭酒昔年所犯之事更甚之我傅氏功高盖主?”
“傅瑜!”傅太后冷喝道,“你年纪轻轻,又为傅氏如今顶梁柱,有些事情,能不沾惹最好不要沾惹。”
傅瑜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姑母如今说这般话却是有些迟了,从傅斐二家结为姻亲始,就该知道斐家一旦出事,我傅家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傅太后面上显出一丝愕然,她笑道:“没错,你这个角度倒是人之常情,你阿爷是一个有的放矢之人,这般无缘无故就两家联姻,倒不像是以往他的风格,即便……即便他是爱子心切,甘行一步险棋,也还有傅瑾在一旁出谋划策。”
“听姑母的意思,有阿爷和大哥在,就算……就算斐祭酒果真卷入什么事端,我傅家也能保全?”傅瑜问道。
“竟是被你给刺了出来,”傅太后轻声道,“我清修七年之久,久已不问世事,这朝堂之事如何能得知?你问我如今斐祭酒会卷入什么事端,我不可得知,若你问我斐之年的过往,我倒是清楚不少。”
“那么敢问姑母,斐祭酒昔年究竟为何与阿爷断绝来往二十余年?他们……他们在战场上分明有过命的交情!”
“是变法。”突然地,在傅瑜以为傅太后会避而不谈的时候,她竟然就这么直直地说了出来。
外间知了叫声愈发显得聒噪起来,傅瑜心下的烦闷愈盛。
“我从未听闻近五十年来有何变法。”傅瑜粗着嗓子道。
他这话倒是没错,也说的胸有成竹,变法一事对于一朝廷可谓是大事,国子监的士子必有了解,他虽然时常逃课却毕竟是上过考场的人,是有些真本事的,大魏近五十年来朝野大事他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何能不知二三十年前根本就没有变法的风波。
“是一场还未来得及下发就夭折在帝王案牍的变法,”傅太后道,“二十多年前,大魏虽属国众多,却也是腹背受敌,当时斐之年便提议改属国为道,废黜藩王,此事遭时任户部尚书的章廖为首的一派顽固派抵抗,不了了之。自此,章廖和崔泽等人平步青云,官至宰相阁老之位,而斐之年则多因往年功绩得以继续留在朝堂,却也是抱负难施,直至今日也只能做一个徒担虚名的内阁大学士。”“至于他为何与傅骁断绝来往……此乃私事,我并不知情。”
傅瑜再问,她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了。
侍药的童子怯生生地在外边走廊上问:“真人,丹药好了。”
宛如投入水中的石子,沉闷而平静无波的水面陡然荡起一层层涟漪,屋内的沉寂被打破,有些沉闷的心一下子突然就活了过来。
屋外树上的蝉鸣,外间南阳长公主和傅莺莺的欢声笑语,以及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响,在这一刻,恍然都有了声响,就像黑白无声的世界,突然进入一抹阳光,随后便有了色彩。
傅瑜有些木然的动了动手腕,随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脸,仿佛此时才觉得身体重新变成了自己的一般。
傅太后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首座上,带着她一贯的威严,口吻冰冷:“拿进来吧。”
“诺。”外间两个童子齐声道,随后鱼贯而入。
两人梳着童子双髻,穿着一身青衣道袍,稚嫩的面上带着些严谨,瞳孔分明的大眼却是瞧也不瞧傅瑜一眼,只脚步轻轻地端着盒子走上前去。
傅瑜只匆匆瞥了一眼,心下就一窒,他忽而想起,自己来城北玄道观多次,倒是很少正眼瞧过这些童子,本以为也不过是道观中采办的仆人,如今心下思绪正清明,细细一瞧,才赫然发现不对劲。七八岁的年纪,不过比傅莺莺年长了一两年,本该是好动活泼惹人嫌的年纪,这两个童子却行动间沉稳有力,面色平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傅瑜再想细看,却听得傅太后轻咳一声,她道:“先搁桌上。”
傅瑜一惊,却是行礼之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退至外院,正见南阳长公主蹲在地上和傅莺莺嬉闹,见傅瑜出来,她笑道:“可是说了什么悄悄话,怎的在里面避了这么长时间?”
见了傅瑜面色有些不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又问:“发生何事了?”
“童子送丹药过来了。”傅瑜解释道,遂又有些好奇,问道:“南阳,姑母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怎么来的?”
南阳长公主无所谓道:“无非是宫中调出来的。”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遂又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母后在外清修,已数年不曾回宫。以前崔皇后在世时,母后还能与她说说话,可后来皇嫂病逝,母后代为执掌宫权直至出宫清修,未曾听闻母后身边有什么新进伺候的宫婢和内侍。”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主持中馈,章贵妃一贯是个恃宠而骄的,母后一向不爱搭理她,想来宫中送来的奴仆也不会放到她身边伺候,那就只有道观的人了,”南阳长公主一条条分析道,最后摸了摸傅莺莺的额头,笑着看向傅瑜,“你可是看见了那童子?童子是前两年阿材送过来服侍的,说是服侍,不过是送几个小孩儿过来解解闷子罢了。这道观清净,可也未免过于清净了,少了些活人气,送些小孩儿过来服侍正和母亲心意。”
“原来是临江王殿下送来的,倒是一片孝心,”傅瑜随口道,“只不过他是个好玩乐的,每日里不待在王府,虽然带着几个孩子满城乱逛,却也不来道观,倒是真叫人费解。”
“五哥自小便玩心重,母后深知他的性子,”南阳长公主还是不忘嘲讽一下建昭帝,“倒是皇长兄,自称以孝治天下,却叫生母道观清修,清修也就罢了,数年不见他亲自过来请安,可真叫人看不过眼。”
傅莺莺蹬蹬地一转身,却是朝着屋内跑去。
南阳长公主伸出胳膊去捞,却是伸到一半就笑了,她笑道:“莺莺这孩子,溜的倒挺快。”
傅瑜也道:“看来她是很喜欢姑母,这不过才是第一次见面罢了,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九殿下。”
“你说杨演?”南阳长公主撇撇嘴,“他定然又骗你说宫中有宫婢内侍欺辱他了,他毕竟是崔皇后幼子,太子嫡亲的弟弟,饶是太子身子骨弱,自顾不暇,太子妃怎么也不会对他不管不问的。”
傅瑜垂眸,思索片刻道:“这倒是没错,不过宫中一贯捧高踩低,如今太子身子愈发弱了,太子妃又身怀六甲,他受到宫人怠慢倒还真是没人替他出头了,也就只能仰仗五娘子你偶尔的垂青啦!”
“好你个傅二!又来埋汰我!”南阳长公主佯做要打傅瑜的样子扑过来,她笑道,“这有何难,过些日子我便差人把他从宫里接出来到我公主府住些日子,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太子妃这身子也有八个月了,算算日子,下个月便该生了。”
“临近中秋佳节,倒是个不错的日子。”傅瑜也道,心中却在猜测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太子身子骨弱,年近而立之年膝下也不过只一庶女,这次太子妃所怀想来便是他唯一的一个嫡出孩子了,若为男孩,按照现在的形势和建昭帝对太子的宠爱,怕是皇太孙也是封得的,若是女孩,则太子这一脉无后,日后争端必多。
傅瑜正默默想着太子的身体究竟还能熬多少年,肩上就一痛,随后南阳长公主那张放大了的艳丽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这月下旬休沐日办了一个消暑宴,不知傅二你可有闲暇?”她问。
往年南阳长公主也是热衷于举办各种宴会的,傅瑜则是不消她说也场场必到,只是这次傅瑜却罕见的犹豫了一下,道:“虽然侯孝出来了,可此次案件疑点重重,我到时候恐怕还得跟着朱然跑前跑后。”
“你都与他形影不离一月有余了……”南阳长公主轻声念道,“不过这次我听闻斐家娘子到时也有空,便也邀请了她。”
“既是如此,南阳阿姊的消暑宴,我这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去捧场。”傅瑜立马改口道。
台狱
侯孝作为皇商, 自然在朝野中有些人手,但此次朱然是受了皇命前去调查的,又有傅瑜在一旁做帮手,倒是很快就将侯孝证据确凿的收押入牢。
自此,傅瑜才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忙了一整日, 侯孝乃至他祖爷爷的过往生平都被傅瑜从衙库中翻了出来, 及至放衙,他随手用案边的白巾掸了掸身上的灰,却被呛了两口, 才刚舒了口气, 一转身, 就见着一身绯衣的朱然眼帘微垂、嘴角下耷的站在他身后。
傅瑜一惊, 笑道:“朱少卿来的这般悄无声息, 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怎么,今天是要去庆功吗?可林老板约定的日子不是今儿啊。”
“少废话, 你赶快收拾东西跟我去一趟台狱!”朱然快语道。
他神色深沉, 面色严峻的不似往日,一张有些疲惫的脸上隐隐现出一抹怒意,倒是让傅瑜心下大惊, 尤其是他方才谈及台狱,更是让傅瑜联想到被关押在此的侯孝, 心下不由得一紧, 忙问道:“难不成是侯孝出了什么问题?”
说罢, 来不及想着此时已是放衙的时间,傅瑜匆匆抄起椅背上的官服,胳膊一伸一缩,将衣袍披在外间,他又看了眼脚步匆匆的朱然,迟疑了下,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书印鉴。他虽是个刑部侍郎,可台狱岂是常人能进,唯有禀明他是负责乞儿拐卖案件的刑部官员才有权利入内一探。
台狱,又称御史台狱,侯孝是皇帝交办的大案要犯,自然关押其中。
夏日天色暗的晚,及至傅瑜和朱然一行人赶至台狱,西边的天空已是一片火烧云,映衬着写着“御史台狱”四个猩红大字的石头建筑,愈发显得气氛有些诡谲起来。
朱然一个健步跳下马,甩也不甩守门的两个狱卒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进去,他是大理寺少卿,常被建昭帝任命查清重大案件,这里的狱卒个个认识他,倒是只用刷脸就进去了,就连他的心腹赖五,也忙跟了上去,与两个狱卒点点头就进去了。傅瑜下马,也想进去,却被两人拦了下来,他无法,只能取出事先备好的文书印鉴交与赶来的何狱丞,两人一番核对,便也能进去了。
傅瑜抬腿,不过刚进去,眼前一暗,随即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外间是酷暑七月,哪怕是临近傍晚,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的一股热气也还是让人觉得心下压抑烦躁不安,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台狱之中,却是渗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气,让背后已然汗湿的傅瑜一个颤栗。
“傅侍郎可看清脚下了,”何狱丞低声提醒道,又指了指墙边挂着的火把,“这里头暗无天日的,只有火把勉强照明,但是石梯却滑的很。”
许是很少晒到太阳,何狱丞生得干瘪,皮肤却又异常白皙,一双眸子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有劳何狱丞带路了。”傅瑜只拱手道。
台狱里头极大,傅瑜本以为会像各种影视剧里演的那样,何狱丞会带着他通往牢房,然后会有囚犯对着他们喊冤,然而这场景却没有发生,何狱丞只是带着他在里面饶了几圈,行至拐角,傅瑜偷偷地望向牢房,却见星火寂寥,隐隐传来有人难受的呻吟声,只是并不见人影。也是了,台狱是关押犯事官员和重案要犯的地方,与地方衙门的监狱不同,里面甚少平民百姓,而这里的人一旦进来,除非建昭帝开口,否则没人能出去。
行至风口,一股滔天的臭气扑面而来,傅瑜忍不住掩住了口鼻,何狱丞却似乎闻所未闻,就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行了一段路程,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傅瑜才见着几个熟悉的人影,而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湿冷、酸臭的味道也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以及夹杂的一抹极淡的腐烂味。
一身绯红、腰背挺得笔直的朱然在一干人中异常显眼,他正和一个一个面黑长须的中年汉子对峙,那人也是一身绯红衣衫。赖五没有和以往一样乖巧的站在朱然身后,而是蹲在一个人的身旁,那人跪伏在地,一身白麻色的囚服上黑红遍布,他体型有些肥胖,乱糟糟的发下依稀可以辨认出原本白净的脸,正是大盐商侯孝。审讯室靠边的地方站了七八个狱卒,个个手中拿着颜色暗沉的粗大木棒。
不大的审讯室里,虽灯火通明,那股令人不适的阴沉湿冷感褪去不少,然而这在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的紧张感却让傅瑜心情愈发沉重。
见着何狱丞带来了傅瑜,牢房中那股对峙的气息悄然褪去,朱然抿了抿唇,用两指指了指傅瑜,道:“傅侍郎来的正好。正巧朱某与卢中丞为着如何审讯侯孝一事争论不休,傅侍郎身为刑部侍郎,既不与我这大理寺沾边,也不隶属于御史台,倒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此话怎讲?”傅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匆匆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侯孝,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那留着长须而面黑的卢中丞。
“想来这位就是陛下属意的前来协助此事的刑部的傅侍郎了,”卢中丞随口道,他敷衍地对着傅瑜拱拱手,又道:“这侯孝既然关押在我台狱,那便是我御史台的囚犯,而但凡御史台的囚犯,均由我卢十九审讯,我也不过是按规矩行事罢了。”“按规矩行事?难不成卢中丞所谓的按规矩行事就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吗?”朱然冷喝道。
“怎么?难不成侯孝牵扯乞儿拐卖一案是假的不成?”卢中丞挑眉诧异道,他声音拔高,语气里透着震惊,“这侯孝可是按着朝廷规矩由朱少卿亲自送到台狱来的,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妙手青天朱少卿也对自己查出来的证据有所怀疑不成?”
朱然虽办事利索,却实在算不上伶牙俐齿,方才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被卢中丞抓住了漏洞攻击,此时已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傅瑜忙拱手阻拦道:“二位兄长莫急莫气,卢中丞方才所言实在是有失偏颇。侯孝牵扯拐卖一案由朱少卿和在下一干人等耗费数月查出,这证据自然属实,方才朱少卿所言的屈打成招自然是不存在的,不过……”
傅瑜扭头看了看地上的侯孝,赖五上道的拱手道:“傅侍郎,侯孝这厮身上多处骨折,这本不影响大理寺对他的审讯,只是……只是他的下颚骨被钝器敲碎了,所以他说话很成问题。”
侯孝躺倒在地,他原本白净的下半张脸上已是有些歪曲了,血肉模糊的,一看就让人心下胆寒。赖五伸手去触碰他的喉部,又俯身在他耳畔说了几句,众人却只听得侯孝瞪大了眼珠呜咽着,嘴中含糊不清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赖五起身摇摇头,道:“侯孝此时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傅瑜一下子有些呆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这般惨烈的现象,一时很有些受冲击,只朱然倒像是见惯了的,只怒道:“既然已成了这般,不知卢中丞可审出什么来了?”
卢中丞面上那副对峙的神色已是少了些许,他面上倒是缓和了些,听得此话只笑道:“隶属我御史台之事,自然是不劳大理寺的朱少卿了,这口供自然是已经审出来了。”
说罢,他看向一旁狱卒端着的托盘上的证书,朱然忙走过去拿了在火把旁细看,傅瑜本也想过去看看,但他却只是走向侯孝,蹲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瑜低头看着侯孝,却见他虽然疼痛难忍,下半张脸很有些血肉模糊,但一双瞪得大大的双眸却明亮异常,见了傅瑜眸中甚至透出几丝打量起来,他的双手也是肿大充血,想来是受了酷刑的,不过看他神色,倒还是个神志清醒的模样。
赖五很是自来熟的道:“傅侍郎年纪轻,可是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事情以致于心下有些不安?”
傅瑜只冷静道:“虽看着凄惨,但还不至于镇住我,只要一想到那无辜采生折割的幼儿,想到他们那没了的肢体,这便也可以忍受了。”
这话一出,倒惹得看证词的朱然和一旁看好戏的卢中丞多看了他几眼。
傅瑜又道:“侯大老板虽然有口不能言,但还有眼睛,况且能做皇商,必然也是识字的,若是朱少卿还想自己再审一遍,也还是可以办到的。”
卢中丞道:“犯人关押在台狱,哪有让大理寺的人来审讯的道理?”
傅瑜反问道:“虽台狱的犯人由大理寺中丞审讯是一贯以来的规矩,可让朱少卿主审此案是圣上下的旨意,难不成也不能通融吗?”
卢中丞怀着手臂,也不看傅瑜,只轻声道:“圣上旨意是让朱少卿查办此案,可没说是让他审讯已经锒铛下狱的犯人。”
“既是如此,那便把侯孝带离台狱即可,不消说御史台有牢狱,我们刑部大牢,可还是空的很,倒不必放在台狱麻烦卢中丞了,”见卢十九还想说什么,傅瑜笑道:“也免了卢十九郎君日日夜夜为着这台狱里的侯孝吃的不香、睡的不甜。况且若是卢十九郎君还有什么异议,想来圣上的圣旨也还是可以让朱少卿拿过来用一用的。”
此时朱然已看清了那证词,只拱手道:“多谢傅侍郎秉公处理,这里朱某也多谢卢中丞帮我审讯侯孝了,不过这往后的事情,却不用麻烦卢中丞了,赖五,扶他起来,带走!”
“慢着!”卢中丞急道:“朱少卿,这可是不和朝廷规矩!朝廷规矩一向是大案重犯关押在台狱,哪有关押在刑部大牢的理儿?”
“唉,卢中丞这话可是说错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可圣上的旨意也不得不听从啊,圣上让刑部协同大理寺的朱少卿查办此案,可没说要通过御史台来处理。若是卢中丞有异议,大可上书至圣上,且亲自去问问,我和朱少卿的做法是否妥当。”傅瑜道。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卢中丞气道,他挥手,想让一旁静立着的狱卒们上前拦住,却又被傅瑜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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