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会让人变得很累。
同时也会让人变得很飘。
必须先解决眼下的困难,再去思考困难为何出现,眼下的困难还没有解决,岂能先行一步到前头?
沈玉耀知道是她太过跃进的步伐,让皇帝觉得不妥了,她必须承认,她急了。
她很想一蹴而就,想要将自己看到的所有问题都解决掉,却不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事情,是能一蹴而就的。
大多数事情,是一点点发生改变,从来不是人改变了人间,而是时间改变了人。
沈玉耀听了皇帝的话后,压下了她之前的躁动。
“父皇,女儿是不是做错了?之前秦国相私下同女儿说,朝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忙过。”
连秦国相都开口了,可见沈玉耀下派下去的任务到底有多多了。
皇帝笑着摇摇头,“没事,也该让他们这些老家伙动动筋骨了,年轻人都比较活泼。”
“女儿知道了,多谢父皇教诲。”
沈玉耀意识到了她的浮躁,她尽量让自己静下心,不再想着那些零零碎碎的未来畅想。
皇帝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他没有说的是,他很乐意看女儿还需要他的样子。
而且他的太女,并没有任何错处,她是性子急了一些,太想让这个国家变好,总比那些想着办法满足自我享乐的人,要强上太多。
“听说你最近在宫里行走,都不骑马乘轿了,改骑什么,自行车了?”
皇帝见不得宝贝女儿心情低落,说起了一些趣事。
“恩,是之前没来得及给父皇看的新奇物件,今日天色已晚,不好骑行,明日女儿为父皇示范一番。”
沈玉耀没有被这个新话题带跑,只安排了一下明日行程,随后接着跟皇帝说起正事。
沈玉耀今日找皇帝,是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之后监察御史的事情。
废除朝廷政策,只需一纸文书,但底下究竟有没有老老实实按照旨意行事,各地吏治如何,需得派下监察御史。
往年监察御史的人选都是陈明负责,但是陈明这人立场有问题,沈玉耀怀疑他和郑家有关系。
之前郑家要犯逃狱的事情还没有查个水落石出,陈明属于涉案嫌疑人之一,这种重要的工作,不能再落到他头上。
皇帝知道沈玉耀的想法,“你放心,陈明不敢在这上面动小心思,他这人说话不中听,但不会做渎职之事。”
“他之前一直在搅混水,还散播不利于女儿的谣言,父皇觉得他是说话不中听,女儿却觉得他别有目的。”
沈玉耀可不认为陈明说的那些话,仅仅是不会说话,他每次发言,都会将局面搅得更浑,本来好好的事情,经过他的嘴,都会变作一场冲突。
这要不是故意的,打死陈明,沈玉耀都不信。
要是真有人生来如此叫人厌恶,这人究竟是怎么一路走到今天高位的,靠他脸皮厚,比较皮实,不怕被人打死吗?
“既然如此,那便换右都御史,姚庆此人年轻,倒是正好借此历练一番。”
皇帝并不力保陈明,本来陈明平常说话,也把他得罪的不轻,既然女儿厌恶他,那就让他就这么被冷处理,培养起能接替他的人。
这朝堂上没有一个官员是必不可少的,只看沈玉耀需不需要。
沈玉耀高兴了,冲皇帝行了个礼后,上前为皇帝揉额头,最近皇帝总是会头疼,沈玉耀特意学了些按摩穴位的手法。
以此来尽孝。
皇帝最近一天一个样,每一日都比先前看上去要憔悴许多,太医说他的情况很不好。
皇帝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等他发出鼾声,沈玉耀便停了手,小心翼翼的为皇帝盖上被子,让皇帝在软塌上休息。
被病痛折磨,皇帝睡觉不安稳,若是能睡着,就尽量让他熟睡,不要吵醒他。
沈玉耀停手快,也是因为她有些精神不集中,怕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
轻声走出紫微宫,沈玉耀转入偏殿,正好碰上了正给皇帝医治的太医。
那是个还挺年轻的御医,今年一十,人很年轻,从小就跟药在一块长大的,人长得清秀,难得气质温柔,身上带着清新的药草味道,跟他说话时,焦急的心情能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诊治什么病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家属看着就安心。
这人姓夏,名春秋,祖父、父亲都在宫里当太医,他还有个妹妹叫夏春月,医术同样精湛,更擅长妇女儿童的病痛,颇受曲皇后重视。
“见过太女殿下。”
夏春秋见沈玉耀进来,连忙见礼。
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倒是看出了几分年轻人的青涩,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年纪更小了。
沈玉耀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看到这么年轻的太医,沈玉耀实在是有点儿怀疑对方的医术。
大概是老中医的形象深入脑海了。
“免礼。从前我常见春月于后宫行走,没想到最近倒是见你的次数较多。”
沈玉耀的一句话,让夏春秋急得一脑门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沈玉耀在后宫看见他妹妹,说明后宫有人病了,在紫微宫常见到他,是皇帝病了。
这让人怎么接话啊!
“不必惊慌,孤不过随口一说,你们兄妹一人年纪尚轻,能让你们出手,想来都是病症较轻的病人。”
要是一群老中医在偏殿里唉声叹气,沈玉耀见到就会压力很大,估计病人自己也会产生一种,要命不久矣的感觉。
夏春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玉耀解释他和他妹妹综合能力不强,但是单独一科很强。
比如他妹妹在妇儿之症上医术出神入化,而他更擅长治疗不治之症,准确来说,是他擅长给病人保命。
如果要他来开药了,那就证明病人已经病入膏肓,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在尽量保命。
而他之所以能出名,是因为他将一个别的太医认为三日内必死的病人,延长生命至一个月。
这简直就是奇迹,实际上就是夏春秋用药比较活,会根据病人身体情况来适时调整。
但不治之症就是不治之症,根本没办法完全根治。
人还是会死的。
陛下与太女父女情深,太女纯孝,夏春秋不敢说出实情,怕太女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
可就算他不说,沈玉耀看他表情,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挺好,医者就应该如此赤诚。”
沈玉耀很久没有从别人脸上,看到过那么明显的心理活动了,夏春秋和那些混迹官场的老狐狸完全不同。
所以他虽然给沈玉耀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却不会让沈玉耀有多难过。
生死离散,本来就是人生来要学的课程。
“你以后不要在父皇面前想事情,尽量克制住你的小表情,别让父皇忧心。”
沈玉耀吩咐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夏春秋等人走了,才缓缓喘出一口气,害怕之后是疑惑,他为什么不能想事情?
难道皇帝和太女有可以探知他人想法的法子,所以不让他想?
那他刚刚想的事情岂不是都被太女知道了!
太女也知道陛下命不久矣的事情了?
可看太女的表现,不像知道了啊。
“不懂,好复杂啊……”夏春秋稍微想了想,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他果然还是适合摆弄药草,不适合跟这些富贵人物说话。
等妹妹回来,同妹妹说说,让妹妹帮他分析分析。
沈玉耀不知道自己走后,小太医还在后怕,她出了紫微宫,直奔凤仪宫而去。
这么多天了,母后一定查出背后动手之人了!
燃起一盏灯,在光亮中,曲皇后怔怔出神。
一直到外面飞红通传太女到了,她才恍然回神,抬头看着迎面走向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长大了。
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跃跃欲试的攻击性,走路时裙角带风,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如同沈玉耀在朝堂上做事的风格,从不曾犹豫不决。
恍惚间,那个之前会窝在她怀中撒娇的小女儿,像是一幅画卷,还能看见栩栩如生的脸,却再也寻不见彼时那个人了。
“女儿见过母后。”
沈玉耀上前见礼,疑惑的望向皇后,“母后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皇后将那让她陷入回忆的东西放入一旁的木盒子里,拿小锁锁上,就像是将那一部分记忆,锁入了最深的心房。
沈玉耀看见了,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银锁。
是小孩子用的,会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原主有一个,就放在皇后那里,是个金锁,而这个银锁,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毕竟如果是普通人的,皇后不会拿出来看了又看。
“母后,真的是三哥他动的手吗?”
其实沈玉耀希望不是申王,虽然申王确实很烦人,不止一次沈玉耀都想着彻底将对方搞下线,但是沈玉耀很矛盾。
矛盾的点在于,曲皇后对申王感情很深。
所以如果真的要对申王做什么,那一定会让曲皇后伤心,对于现在的沈玉耀来说,曲皇后是个很重要的人。
她不想让曲皇后伤心。
沈玉耀以为曲皇后面对这个问题,或许会选择隐瞒一部分事实,以此让沈玉耀不要对沈清瑾满腹怨恨。
但结果是她点点头,直接给了沈玉耀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确实有谋害君主的心思,哪怕他下手并不是如何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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