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着急,想早点儿见到父皇,父皇是不是已经入睡了?”
“没呢,陛下今日要处理政务到亥时。”
戌时?换算一下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加班到这么晚?比狗还累了。
其实一般情况下,皇帝到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沈崇是个好皇帝,他事事过问,一般会忙到傍晚。
这几天他加班到深夜,工作量剧增,主要原因是他最近在搞事情。
沈玉耀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批改奏章。
他听到动静抬头,沈玉耀才发现,才几天没见,皇帝的鬓角就生出白发来了。
看来这次设局,他也耗费了不少脑力,好在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没有到熬的油尽灯枯的地步。
“女儿见过父皇,父皇,夜已深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应当早些歇息的。”
沈玉耀向皇帝行了一礼,随后自然的说出关心的话语。
好像她今天晚上过来,就是为了关心几句老父亲。
老父亲闻言,心底升起几分暖意,沈崇眼见有些花了,在灯光下看不清女儿的模样,他招招手,让沈玉耀到跟前来。
沈玉耀走过去,余光正好看见摊在桌子上的奏折。
只是一眼,沈玉耀就知道那是在说什么了,全篇都在说敬王的恶行,开头就是认为敬王其心可诛,想要请皇帝将敬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不过沈玉耀的目光没有在上面丝毫的停留,好像完全没看见似的。
“父皇,母妃很担心您,叫女儿过来看看。”
确实是曲贵妃的人过来求见,沈崇想到心爱的女人,再看看他们共同的女儿,心中因为太子皇后而起的烦躁都消去三分。
“朕知道,你与你母妃都是好的,在这后宫,只有你母妃是真心的将朕视作夫君,也只有你,才是真心将朕看做父亲。”
沈崇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头发,略有些混浊的眼珠里,满是慈爱。
“父皇,妻子仰慕丈夫,儿女敬爱父亲,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然也都是发自真心之情。”
沈玉耀知道沈崇喜欢听什么,说的话完全符合沈崇的想法。
至于她本人赞不赞同?呵,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理所应当,人与人之间,遇见真心,那是幸运。
“你啊,太善良单纯。你母妃之前曾说过,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被她养的太过不谙世事,日后有人欺负你,可怎么办呢?”
沈崇和太后不愧是亲母子,问出来的话都那么像。
“有父皇在,女儿不会受欺负的,而且还有太子哥哥呢。”
沈玉耀一提太子,沈崇脸上的笑立刻僵硬,收起了几分。
不过他不愿意将心中的怒火冲着女儿发出,于是放下手,略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去看过你母后,她身体如何了?”
凤仪宫发生的事情果然瞒不住沈崇,所以他是真的想与皇后撕破脸,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皇后太子了。
沈玉耀想,这种态度,一定是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那些证据让皇帝下定决心,这次要对付太子党。
“母后的状况不太好,父皇,母后她很想见见……太医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沈玉耀没有提到“太子”二字,让沈崇的情绪稍微好了点。
人的情绪是很神奇的,有些特殊的字眼,就像是愤怒的开关,如果听不到,心中的气就会消下去很多。
沈崇疲惫的微微合眼,沈玉耀上前,伸手为沈崇轻轻的揉额头。
“嘶……”皇帝被疼痛弄得一下子清醒了,不过按摩的时候,手确实重一点更舒服,“听说你最近一直在习武,没想到武功没多少长进,手劲大了不少。”
沈玉耀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她都已经这么小力气了,还大呢?
想想她吃饭的时候把瓷碗捏成碎末,力气确实是太大了,如果是人的脑袋,怕是能直接捏爆了。
太血腥了,况且杀了皇帝,目前没有任何好处。
“父皇有没有稍微好一些?”
“恩。”
疲惫产生的头疼症状慢慢消退,没有病痛折磨,皇帝的心就软了。
皇后和他,是少年夫妻。
相伴相扶二十余载,两人没有多深的感情,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也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了,没有爱情,但有亲情。
皇帝确实恨皇后和太子做的事,但他同样会不忍对方的死亡。
“没想到皇后的病这样重,如果这是她的愿望,那就见一面吧。玉阳,明日你去东宫接你大皇兄,将他送到凤仪宫,但切记,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此事,也不要让他久留。”
皇帝松了口,沈玉耀满意了,她又按了一会儿,皇帝就发出了一阵阵均匀的呼噜声。
看来是真的累,这就睡着了。
沈玉耀停下手,走到一旁,仔细瞟了两眼摊在桌子上的奏折,在奏折的最后,她看到了曲字落款。
这是曲家呈上来的弹劾奏折。
查案自然有大理寺,找证据也可以用暗卫,可偏偏折子是曲家递上来的。
沈清瑾这是已经按捺不住了?还是说,他认准了太子此番无法翻身,于是迫不及待的从暗处转为明处。
沈玉耀没有动奏折,那上面的证据,几乎都是她曾经查到的东西,她现在和皇帝共用一个情报网。
她悄悄的离开,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等她离开,还发出呼噜声的沈崇就睁开了眼睛。
书房里那么多重要的东西,他就是再舒服也不可能睡着。
他伸出手,将奏折折上,同时自嘲的笑了一下,他真是疯了,竟然连最疼爱的女儿都怀疑。
玉阳今日前来,肯定是被皇后求的心软了,这才来为太子求情。
她是出于感情,和那些因为利益而来的官员不一样,玉阳,她是皇宫里最善良的人。
看来他还是要想想如何处理皇后和太子,毕竟对于这孩子来说,那是她的亲人。
沈崇确实困了,没有想太多,就起身要回寝宫,正巧碰上被沈玉耀吩咐,为皇帝送来被子的余柳。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醒了?”
“只是小憩,玉阳已经离开了?”
“是,玉阳公主说陛下已经睡下,不好再打扰,便离开了。”
“恩,就寝吧。”
夜深了,人确实该睡下了。
皇后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头疼欲裂,刚刚喝下去的汤药没有任何作用,甚至她坐起来喝了两口药,就因为头晕,胃里一阵翻涌,吐了很久。
她不行了。
皇后能感觉到她体内有什么正在飞速流失,或许是生命,她还能撑到明天吗?
病痛让她无暇想那么多,实在是睡不着,皇后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眼前有零星烛光的屋子。
黑暗中没有光的屋子,让她觉得陌生,好像这里不是她住了几十年的宫殿,而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郑婉婉突然想起了以前。
好像将死之人都格外的想念从前的日子,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孩童时,在母亲怀中依偎,听母亲给她讲寓言故事。
母亲告诉她,这世上有很多人,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宿命,母亲的宿命是将她与弟弟抚养长大,而她未来,也将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抚养他们长大。
后来长大了,她被选为太子妃,嫁给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子。
第一眼看到沈崇时,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她相信未来他们会很幸福,他们会有自己的小家,会有孩子。
可是第一年,她没有怀孕。
年宴上,皇室的宗妇问她为何迟迟不曾有孕,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去观中拜拜神。
还有人催她尽快给皇室开枝散叶,哪怕是并非她生出的孩子,也该让皇子有后。
可是她怎么能让那些人在她之前生下孩子?她的孩子,必定是嫡长子!
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同意了她的想法,认为应该有嫡长子,他同样不允许其他人有孕。
可她就是无法怀孕,后来她发现,有人一直偷偷替换她用的香料,那香料长期佩戴,可使女子难以怀孕。
她查出来是谁,将那个敢对她下手的人拔舌抽筋,任由她无声无息的死在角落里。
于是嫁给沈崇的第二年,她怀孕了,生下了太子。
可是或许那香料毁了她的身子,太子生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而她往后三四年,一直无法再怀孕。
直到,太子七岁那年,她又怀孕了。
她真的好高兴,那是她又盼了七年的孩子,她发誓,不管那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她都要让那孩子,成为最幸福快乐的人,她会倾尽所有,让她盼了七年的孩子,一世无忧。
汀兰趴在床边小塌上眯着,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沁阳,沁阳,娘的沁阳最乖了……”
黑暗中的呓语,如同鬼神的呢喃,吓得汀兰打了个冷颤,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略有些甜腻的香气,让她更昏昏欲睡。
在睡梦中,她似乎看到了妹妹在喊她,阿姊。
太医开的安神药,效果也太好了些。汀兰最后清醒的想法,是想着明日如果皇后还醒着,就再要一份,至少叫她睡个好觉。
皇后睡不了好觉,她身为贴身宫女,同样是一夜一夜睡不好,她没病,她是真的很想睡。
汀兰没有任何抵抗力的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趴在桌子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
郑婉婉好像看到了那小小的一团,就被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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