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乎乎的纪瑞:“……”真是好歹毒的关心。
解决了李亦骋,谢渊就带着纪瑞上车了,大概是真的有点晕,纪瑞一坐进车里就开始哼哼唧唧,不多会儿就抱着谢渊的胳膊睡了过去。
谢渊看着把半张脸都埋进自己袖子的某人,淡淡说了句:“难受了吧,活该。”
纪瑞又一声轻哼。
谢渊垂下眼眸,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路边的景色飞快倒退,明灭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与夜色同化。谢渊很快也困了,半梦半醒之间,被羽毛抚过的下颌突然生出一分痒意。
他倏然睁开了眼睛,一低头就对上了纪瑞堪比探照灯一样的两道视线。
谢渊:“……”
“小叔叔,外面空气真好。”纪瑞一脸期待。
谢渊沉默良久,问:“你想开窗透气?”
“我想下去走走。”
谢渊冷笑一声:“你做梦,老实待着。”
一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拄着手杖,和纪瑞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叔叔,开心一点嘛,多走路对身体好。”纪瑞哄他。
谢渊扫了她一眼:“纪瑞同学,你跟一个瘸子说多走路,不觉得很恶毒吗?”
纪瑞没有回答,但纪瑞身体力行地证明,她还能更恶毒——
走了两百多米后,她往地上一蹲,坚持要瘸子叔叔背她。
谢渊闭了闭眼睛,自认已经冷静后开口:“起来。”
“背我。”
“起来。”
“不要。”
“纪瑞……”
“小叔叔背我。”纪瑞朝他张开双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谢渊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纪瑞眼睛一亮,立刻轻盈地扑到他背上,还非常识趣地接过他的手杖。
谢渊把人往背上颠了颠,两只手托着她的膝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纪瑞心满意足地趴在他的后背上,渐渐有点犯困:“爸爸总是这样背我。”
“我不是你爸。”谢渊提醒。
纪瑞:“我知道,爸爸背得比你稳。”
谢渊停下脚步,纪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大笑着抱紧他的脖子:“我错了我错了,小叔叔背得最稳!”
“撒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得稳。”谢渊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像每次自称瘸子一样心平气和,可不知为何,又隐隐生出一分遗憾。
不应该的,他早已接受自己的残缺,也从未因此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不应该因为这种小事生出遗憾这种情绪。
纪瑞察觉到他突然的安静,默默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小叔叔,你这样背着我,我觉得好开心哦。”
“比你爸背着还开心?”谢渊眉头微挑,那些突然生出的隐秘情绪,也强行烟消云散。
纪瑞笑着闭上眼睛:“对呀,比爸爸背着还开心,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就此刻,就现在,感觉比对爸爸的喜欢还要更多一点,就算爸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从你身上下来!”
谢渊被她奇怪的形容逗笑,正要说什么时,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庭院门前的路灯下,停着一辆和他同款的大奔,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此刻正随意靠在车上,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大约是察觉到了谢渊的视线,他抬眸看了过来,谢渊看清他的长相后突然停下脚步。
纪瑞唔了一声,正要问他怎么不走了,一抬头便看到了路灯下的男人。
同样清俊斯文的一张脸,却要比记忆中更年轻。
她愣了愣,从谢渊身上滑了下来,双脚踩在地面的刹那,双手还下意识揪着谢渊的衣角。
男人站直了身体,视线在与谢渊交接后,又轻轻落在了纪瑞的脸上。
“请问是谢总和纪小姐吗?”路灯下男人眉眼温和,一开口透着浅淡的书卷气,“你们好,我叫褚臣。”
直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纪瑞才有了一点点真实感——
她没有找到爸爸,但爸爸主动找来了。
“瑞瑞,喝水。”管家看出她的不对劲,给她拿了杯温水。
纪瑞本来想拒绝的,但对上小叔叔的视线,还是乖乖把杯子接了过去。一口温水下肚,她的心平定了些,于是悄悄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褚臣,她如今年仅二十九的亲爹。
比她那个时空的爸爸年轻许多,眼角少了几条皱纹,头发也没有掺杂自然的灰,身材……唔,身材倒是没差太多,妈妈身处娱乐圈,每天不知道要见多少好身材的男人,爸爸活得很有危机感,一周三次健身房风雨无阻,五十岁了还是挺拔的。
除去外貌上的差别,那份平和的气质倒没有太大区别,说起话来依然是轻轻慢慢的,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教养与态度,端方温和,是她记忆里那个天塌下来都会继续给她讲故事的淡定爸爸。
“瑞瑞,这个年轻人跟你是亲戚吗?”管家压低声音问。
纪瑞眨了眨眼:“我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眼睛不像,鼻子嘴巴有点像。”管家笑道。
纪瑞闻言,又偷偷瞄一眼年轻版的爸爸。
她自认为的偷偷打量,在对面两人看来,都可以称得上是肆无忌惮,谢渊直接无视了,褚臣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笑得纪瑞脸都红了。
没出息。谢渊不近人情地在心里给出这三个字,强行压下心里那点翻腾的情绪,垂着眼眸翻看褚臣给的资料。
管家已经叫上其他人离开,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安静之中,翻页的挲挲声极为明显。
等谢渊翻到最后一页时,褚臣适时开口:“深夜拜访真是冒昧了,但我实在心急,还请谢总见谅。二姐用我和纪小姐的血样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显示我和她是父女关系,可我问过二姐,她说纪小姐已经是成年人……”
他又一次看向纪瑞,纪瑞立刻乖巧一笑。
褚臣也笑了,相似的唇角弧度让两个人看起来更像。
“以我的年纪,想来是生不出纪小姐这么大的女儿的,所以我想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总算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谢渊神色冷淡地看着褚臣:“从采血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二十多天了,你现在才开始心急?”
“二姐一开始没有采纳谢总的建议,先是用了我爸的血样做对比,发现有血缘但不是父女关系后,这才找我要血样,但也没有说要用来做什么,直到今天才告诉我这件事。”面对他的质疑,褚臣不急不慢地解释。
这解释挑不出毛病,谢渊沉默三秒,问:“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褚臣察觉到他不甚明显的敌意,顿了顿正要说话,那边的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开口了:“我的确是你闺女。”
褚臣难得愣了一下:“……嗯?”
“我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你先冷静一下,仔细听我说,”纪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觉得不妥又重新坐下,也不知道谁需要冷静,“我是穿越过来的……对,这很匪夷所思,但我确实是从二十二年后穿越回来的,我叫纪瑞,跟爷爷姓,是你的亲生女儿。”
这段解释的要素显然太多,褚臣盯着略为激动的小姑娘看了半天,最后只好询问似的看向谢渊。
谢渊本来不想搭理他,但纪瑞在那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只好按下心里那点烦躁淡淡道:“嗯。”
褚臣又沉默了三秒,点头:“我知道了。”
纪瑞有点紧张:“你不信?我可以解释……”
“不用,”褚臣温和笑笑,平静的眼神无声安抚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闺女,“我信你。”
“你……信?”这下轮到纪瑞发懵了,谢渊也多看了他一眼。
褚臣颔首:“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谢总没必要骗我,更何况亲子鉴定是二姐亲自盯着做的,不会有任何问题,排除了所有可能,剩下那个答案虽然离奇,但应该就是真的。”
“所以你是因为相信小叔叔和姑姑,才相信我的话啊,”纪瑞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失望,“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褚臣沉默一瞬,道:“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很喜欢,这样算不算别的原因?”
油嘴滑舌,谁会信这种蠢话。谢渊腹诽完,一抬头就看到纪瑞一副羞涩又开心的德行。
谢渊:“……”
“既然事情弄清楚了,我也就放心了,”褚臣起身,含笑朝谢渊伸出手,“谢总,这段时间真是多谢你对瑞瑞的照顾了。”
过于顺畅的改口,以纪瑞监护人姿态道谢的模样,还有他的正装对比自己的连衣帽家居服,每一件事都让谢渊感到了强烈的不愉快,他就像一只被入侵了地盘的野兽,几乎快要控制不住露出锋利的爪牙。
褚臣的手已经伸出来许久,谢渊却没有握上去的意思,僵持的时间里,气氛突然变得紧绷。
“小叔叔……”纪瑞弱弱唤了他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但爸爸第一次来,她祈求他不要给人难堪。
谢渊也听出了她的维护之意,再看这两人有些相似的模样,他静默片刻,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无视褚臣的手径直往楼上走去。
“小叔叔。”纪瑞又唤了他一声,他却没有回头。
父女俩目送他上了楼,然后又一次对上视线。
纪瑞干笑:“抱歉啊爸爸,小叔叔他平时就这样,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没事,”褚臣收回手,对她的称呼不太适应,却还是良好接受了,“我冒昧前来,他没有心理准备也正常,所以……你要跟我回家吗?”
纪瑞一愣。
“虽然凭空多出这么大一个女儿,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褚臣说起话来依然是慢慢的,透着一点温吞和温柔,“但既然事实如此,我也该接你回家。”
三楼卧室,谢渊静静坐在窗边,狭长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的庭院。
许久,便看到纪瑞和褚臣一起往外走的身影后,他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
她早晚要走的。
在她被绑架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她这次的离家出走结束后,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认定她即便走了,也永远都是谢家人。
他真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让她回到父母身边,她也该回父母身边,和父母一起生活,至于他,是她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不住在一起,又算什么家人?
脑海里浮现她跟着褚臣往外走的画面,谢渊突然克制不住蓬勃的怒气。这怒气来得突然,连他自己都有一瞬的惊诧,但又很快为这股无法控制的火气找到了理由——
她竟然没来跟他道别,就直接跟着亲爹走了。
她为什么不来和他告别?是觉得他会无理取闹到不让她跟亲人离开?进门前还口口声声说就算亲爹来了,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现在才过去多久,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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