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正中央还是横放着一根大树干,树干上面立着一尊佛像。
佛像一面两臂三目,三目均镶嵌银眼,面容圆润,五官精致专神,头戴骷颅宝冠,耳挂巨型花铛,多余的长发飘于身后,发丝屡屡分明。
佛像的慧眼圆睁,呈寂忿相,面部特征女相中带着男相,慈悲安详,完美地呈现出西藏人物的形象。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尊佛像,可是,一时间为何想不起来呢?
我慢慢地靠近佛像,最后,站在佛像的前面,与其对视着。
与此同时,我的脑袋也在快速地转动着,记忆里的东西不断地被翻出来,然后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越紧张就越是想不起来。
“哎呀,我可真够笨的了。”我没忍住就将自己的脑袋给拍了一下。
“这是一尊那若空行母。”突然,陈默的声音在我的身后传来。
“陈默,你也跟过来啦。”我有点惊喜地说道。
因为陈默的这一句话,将我那一段被自己隐藏的很深的记忆给挖掘出来了。
是的,我曾在爷爷所拍摄的相册中,见到过这尊佛像。
当时,我还缠着爷爷问他这是什么。
但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爷爷就特别忌讳我接触佛教,所以当时死活都不肯跟我说。
后来,还是奶奶偷偷地告诉我,她叫那若空行母,是很了不起的智者。
空行母是藏传佛教密宗中重要的保护神,也是追剧力量的女性修行者,代表智慧与瓷杯的女神。
那若空行母是古印度大成就者那若巴传承的以为专属空行母,也是葛举派、萨迦派及格鲁派共修的女性本尊。
空行母的尊像,即便是在藏传佛教的所在地西藏都很是罕见,为何会在出现在神农架的腹地呢?
我隐隐地感觉到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联系,但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周沧,我们先往上面走,等到将这个建筑全部走透了,再来研究其中所蕴藏着的信息。”陈默说道。
“好,那我们先往上面走。”陈默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小院子里看来不简单,而我们的时间又不多了。
因此,我们俩悄悄地退了出来,然后将门轻轻地带上。
“回到你们应该待着的地方去。”
我们的门还没关好,老太太的声音,就从我们的身后传来。
夸父逐日(五)
“奶奶,您这悄无声息的,总是能够把我给吓得一大跳呢。”我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们不要总是出来晃荡,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就不会被吓到了。”老太太的语气虽然很严厉,但是不知为何,我却仍旧能够感受到,她对我们还是没有任何的恶意的。
“奶奶,我想跟您聊聊,行吗?”我放软了语气说道。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聊的了。”老太太用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奶奶,我们很是不解,就单单是因为我们进入过鬼镇吗?”我说道。
“你们进入鬼镇,破坏了我们族人留下的阵法,我又岂能与你们为友呢。今晚没有将你们给赶出去,是因为遵循我们族人的祖训,但是,你们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老太太说道。
她站在楼梯上面,大概高出了我们半个身子,楼上那一层的房间里透出来的橘黄色的光芒镶嵌在她身体的四周,恍惚之中,我好像有一种感觉,她似乎也是一尊佛菩萨那般。
“奶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上面,应该还有三层吧,而且每一层,肯定都是供奉着一位佛菩萨。”我淡淡地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心里头肯定是空虚的,因为我是完全没有把握,想要炸老太太一炸而已。
没想到老太太面不改色地说道:“是的,但是,即便你知道了这里,也是去不了那里的。”
“你们觉得想去,那就去吧,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东西,天地间万物,都是反复循环地这么轮回的,塞翁马,谁知道是福还是祸,”老太太说完,便径直地朝楼上走去了。
我和陈默站在门口,目送着老太太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后背,慢慢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
“周沧,你刚刚和奶奶在说什么呢?什么知道了也去不了,你知道了什么?”老太太一消失,陈默便即刻问我。
“陈默,不用再找下去了,我知道夸父族的发源地,在哪里。我们先回房间,然后再说。”我说道。
陈默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但是也没有质疑什么,而是跟着我,又走回了我们最先进来的那个屋子里。
“陈默,夸父族的发源地,应该是在木斯塘,”我们进入房间坐定之后,我便对着陈默说道。
“木斯塘,”陈默重复了一下,然后眉头有点微皱。
“是的,关于木斯塘,我们等一会再说,而我之所以会如此确定,是因为我们脚下的这一座建筑,也就是奶奶的这个家。”我继续说道。
“那你是如何通过这座建筑从而判断出来夸父族的发源地就是木斯塘呢?要知道,木斯塘是位于尼泊尔的中西部,处在西藏高原与喜马拉雅山的交界边缘,与这里相距如此之远,在古代如果一个氏族要进行距离如此巨大的迁徙的话,是要冒着灭族的危险的。”陈默说道。
“是的,陈默,你说的完全没错。”我说道。
“如果你单单是因为刚刚那尊空行母就将这个小村庄与木斯塘联系起来的话,那么这个论点我是不支持的。”陈默说道。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尊空行母了,我刚刚已经说了,是我们脚下的这个建筑。”我说道。
陈默听我这么说之后,便没有再开口反驳我,而是双眼落在我的脸上,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分析。
“我爷爷曾经三次去过木斯塘,每一次回来之后,都会在书房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作画。他画了大量的佛塔,其中出现的频次最多的,便是这种双塔连墙的结构。”我说道。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陈默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我觉得他应该是已经接纳了我的个观点了,所以便继续说道。
“因为我也一直对木斯塘这个地方很感兴趣,所以,当初曾经缠着爷爷很久,让他也带我去一次木斯塘,后来,爷爷无奈之下,就跟我讲了一点关于木斯塘的风土民俗。他说这种佛塔是他在木斯塘一个村庄里见过的,那是一处罕见的双塔玛尼石墙组合,结构中央主体为石硕和木框架组成的传统玛尼墙,前中央内嵌着六小一大的转经筒,顶上覆盖着供物和耗牛角等装饰品。墙体的一端连接着一个圆形的六层佛塔,整体用一种独特的堆叠语言环绕建立起来。另一端则与一个两层的纪年佛塔相连。爷爷曾说,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建筑之中,他好像总是能够隐隐感受到一股被驱动、牵引的力量。”我说道。
“按照你这么说的话,这一处的建筑,确实与你口中所讲的木斯塘那个双塔连墙的建筑很是相似。木斯塘是目前全世界范围内唯一完整地保留传统藏传文化原貌的地区,它深藏于喜马拉雅山脉的神秘之地,据说是西藏文化的发祥地。我记得那个地方是1992年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的,而且进去的话,还要得到尼泊尔政府的同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迄今为止,去过那个地方的中国人,可能不会超过三十人,你爷爷居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过几次,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陈默说道。
“所以,陈默我想改变路程。”我说道。
“你想放弃昆仑山和贵州,先去木斯塘。”陈默总是很了解我的想法。
“是的,前面的这几个地方,我们来到的时候,都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除了星盘之后,我们几乎任何信息都没有获取到,斯坦木这个地方,我猜想,可能除了爷爷之外,还没有人涉足过,所以,我想抢先一步,到那里去看看,或许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呢。”我说道。
“只是,周蓝怎么办?他一个人在昆仑山,能应付过来安德鲁吗?”陈默有点担心地问道。
“陈默,要不这样,你去昆仑山找周蓝,他那边或许更加需要你。”我说道。
“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木斯塘的,”陈默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默,等明天,我们出了神农架之后,再来打算吧,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划。”我轻轻地说道,然后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好,那就天亮再说。”陈默看了我一眼,然后也没有再坚持什么了。
“陈默,我想再去找一下奶奶聊聊。”我说道。
陈默一下子就知道了我的潜在语言,是想一个人去,所以他说道:“你去吧,我乏了,想先睡。”
“那你先休息吧,”我说着,便走出了房间,然后还把门给轻轻地带上了。
陈默一直以来都待我如亲兄弟,我知道这样子做有点不妥。
但是,接下来这件事实在是过于隐秘,所以如果陈默在现场的话,我不知道老太太是否能够敞开心扉与我交谈。
因此,最终我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兄弟情,希望陈默不会想太多。
我慢慢地走到了刚刚那一道螺旋向上的阶梯,然后走到了老太太所站的那个位置,停了下来。
楼上面依旧是微微地有橘黄色的光芒透下来。
“奶奶,我们进入鬼镇,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罗曼桑,请您再见我一面吧。”我站在楼梯上,头往上仰视着,然后抬高了音量说道。
但是,好一会儿过去了,楼上面依旧是一片寂静,老太太还是不肯露面。
“奶奶,如果您不信的话,那就出来摸摸我的后脑勺,看看是不是跟你一样的。”
我的话刚刚说完,老太太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夸父逐日(六)
老太太站在我的身前上面的两级台阶,手抬起来,正好是能够摸到了我的后脑勺。
她用指尖轻轻地将我的毛发撩起来,然后仔细地摸着。
我后脑勺的那两个疙瘩,全家人只有奶奶才知道。
奶奶说,这是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就连爷爷也不能跟他说。
所以小时候,奶奶一有事情不依顺着我,我便会威胁她,要把我的后脑勺有伤痕的这件事,告诉爷爷。
每每这个时候,奶奶总是会妥协。
直到多年之后,爷爷从木斯塘回来之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三天三夜。
后来,他出了书房之后,带出来了这么一幅画。
他画的是一个人的背影,而那个人光溜溜的后脑勺上面,居然长着两只眼睛。
“你是阿布达尼的后人。”老太太的手停在了我后脑勺的那两块疙瘩上面,嘴唇颤抖着低声说道。
我没有开口,故作镇定。
但是,我是连阿布达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罗曼桑在喜马拉雅山脉海拔超过8000米的雪山之中,古珞国在安纳布尔纳和道拉吉里的保护之下,安安静静地走过了许多年,这里是阿布达尼的故乡。虽然我生在神农架、长在神农架,但是,我一直都是认为,木斯塘才是我们的故乡,不仅仅是我,所有的夸父族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转身慢慢地往上走去。
我也跟在她的后面走了上去。
老太太在第四层的那个木门前停了下来。
我感觉她好像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将那扇依旧透着橘黄色灯光的门推开。
原本我是觉得,老太太一直阻止我们进入这一层,这扇门的背后,肯定是有更加让人震惊的东西。
哪曾想到,门口面的那棵大树干上面,居然仅仅是供奉着一个佛头而已。
我脸上失望的神色,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老太太瞧了我一眼之后,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径直地跪了下去,然后双手合十地不知道在叨念着什么。
慢慢地,我好像觉得,老太太这种在叨念的语言,跟我在神农架山体之中的那条石雕大鱼里面一直所听到的那种语言,是一样的。
或者是这么说,他们应该是属于同一种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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