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数量不如往年多嘛,那些女人都不生孩子了?”
“那可不行呐,她们不生,我们的仪式怎么办?”
“嘘,听说第三重天特意养了些女人。她们具体是做什么用的,嘿嘿,不用我多说了吧?总之,仪式绝对没问题!”
“这些孩子吵得我快吐了。我看啊,以后的仪式应当改进一下,至少在开始前把这些孩子的声带给撕了吧?”
“你懂什么,这声音可是仪式不可或缺的。否则,咱们就安安静静地看,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
空青血气上涌,一阵晕眩。
他连忙封存了听感,这才勉强冷着脸钉在原地。
祁晔立于高台之上,不仅丝毫并未被议论声影响,面容上反倒隐隐染上几分奇异的愉悦。
他宽袖被气流拂动,猎猎作响。
“浮屠塔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想必无论在场各位先前是否参与,接下来究竟应该做什么,也应当不需要我来重申。”
祁晔双手掐诀,一抹虹光自掌心冲天而起,尽数灌注于身前大鼎之中。
浓郁的魔气被大鼎尽数吸收,鼎身闪烁了一下,重新黯淡了下去。
祁晔环视一圈,目中所及面孔不尽相同,但却不约而同地流露着不加掩饰的渴望和贪婪,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动作。
他也不多说,一甩袖摆,“开始吧。”
祁晔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浩瀚魔气冲天而起,在愈发嘹亮的婴孩啼哭声中,所有魔修调转起浑身魔气,争先恐后地灌注于大鼎之中。
温寒烟浑身寒毛倒竖,仿佛看见一幅血腥残忍的画卷在眼前徐徐铺开,落墨的是人皮,绘笔是人骨,鲜红靡丽的色泽是几乎溺毙人的鲜血。
或许是她没什么动作,身侧魔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温寒烟强行克制住情绪,也学着身边几近癫狂的魔修做了几个手势,混在人群里佯装将魔气灌入大鼎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大鼎猛然一震,发出一道深长的鸣响,剧烈地闪烁起来。
祁晔一摆手,“够了。”
他话音刚落,冲天的虹光尽数散去。
紧接着,高台后两列静止的队伍自发动了起来。
两列魔修按顺序步入高台,一个接一个将托盘中的婴儿扔入大鼎之中。
肉体沉闷坠地的响声接连响起,被扔入大鼎中的婴儿止不住地啼哭,声音却被大鼎拢住变得模糊。
不多时,队伍走到尽头,最后一名婴儿嚎哭着被扔到鼎中。
祁晔唇角微勾。
“接下来就是欣赏的时间了。”
他手腕一翻,反手下压,虚空中骤然显现出一面以魔气凝成的罗盘,直径至少有两层楼那样长。
罗盘上符文明灭,高速旋转起来,一边旋转一边下压,肉眼可见地缩小,直至将大鼎完全拢在其中。
“哇——”
鼎中婴儿的啼哭声更剧烈了。
与此同时,大鼎里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这面鼎极大,尽管同时容纳了上百名婴儿,却丝毫不拥挤。
有婴儿在里面试图往上爬,然而鼎内湿滑无处着力,刚爬上不远便又重重摔下来,哭得更狠。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隐约还有另一种焦臭味若隐若现隐匿其中。
几乎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盯着大鼎内的景象,脸上挂着或兴奋或畅快的笑意。
叶含煜瞳孔发颤:“我感觉好像有些热,是因为病了吗?”
“……我也感觉到了。”空青一字一顿从牙关里挤出来。
“你们是刚来的?”
站在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旁边,一名魔修忍无可忍解释道,“这罗盘能够令鼎中的温度快速升高,婴儿为了求生,便会本能地向上攀爬。”
他说话间,鼎内婴儿的啼哭声几乎撕裂空气。
大鼎温度已经上升至就连修士都无法承受的程度,不少从高空中跌落下来的婴儿刚掉下来,身体便被过高的温度粘附在了底部。
剧烈的疼痛驱使着他们逃离,撕扯间皮肤连着血肉一同被扯下来,却还是不得不拖着血肉模糊的小身体,哭到近乎失声。
甚至有个婴儿半个身体被扯下来,肠子黏着血沫搭在肚子上,头皮也掉了一半,撑着一条没有皮肤,露出猩红血肉和森白骨骼的胳膊,行尸走肉般一点一点向上爬。
周而复始。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最后,至多只能有一个婴儿爬出来。”魔修眼底难掩狂热,吐出最后一句话。
叶含煜呼出一口浊气,声线冰冷:“爬出来之后呢?”
“你们怎么那么多问题?”魔修看乐子正起劲,却被三番两次打断,不耐烦道,“自己看。”
鼎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依旧在继续,大鼎底部已积了满满一层血液,数不清的断臂残肢东倒西歪粘了一片。
如今掉下大鼎底部,已不会再被烫得撕下皮肉来。祁晔冷眼看着,见时机到了,微一抬下颌,“是时候了。”
两名魔修应声上前,没人手中都持着一柄巨锤,锤上布满锋利倒刺,色泽暗红近墨,像是无数条被夺走的无辜生命留下最后难以瞑目的血痕。
“他们、他们不会……”空青瞳孔骤然放大。
巨锤轰然砸入大鼎,仿佛鼓槌捣蒜般,只两下便将几名婴儿浑身骨骼尽数砸碎,碾成软绵绵的一滩血肉。
空青实在看不下去,身体一动,便被一只手拦住。
空青目眦欲裂:“寒烟师姐!”
温寒烟眼尾发红,紧紧盯着他,小幅度摇头。
她何尝不想救人。
可她救不了。
此刻动手,无异于蚍蜉撼树。
没有任何价值,反倒平白搭进他们的性命。
她该多替自己想一想的。
她是来解蛊的,其他种种都与她无关。
这天下人她救过一次了,结果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盲目的善意便是愚蠢,无底线的无私只会将她推入地狱。
她发过誓的,从今往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温寒烟不断地默念,不断地告诉自己,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念头疯也似的蔓延滋长。
在某一个瞬间,温寒烟心底涌起一种冲动,去问一问裴烬,他是不是可以,又愿不愿意救人。
可不经意的什么时候,她突然清醒过来了。
裴烬如今最多只有驭灵境的魔气,若他要救人,必然又要耗损心头血使用裴氏秘术。
将自己的愿望寄托于旁人身上,甚至要求旁人自损来满足她的愿望,那她又成了什么。
温寒烟从未有过一刻,心底有如此强烈的念头。
她想要变强。
如果她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信任她、跟随她的人。
如果她足够强大,就可以扫尽一切不平之事。
如果她足够强大,就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达成自己的一切心愿,不必仰人鼻息,瞻前顾后。
温寒烟咬紧牙关,指尖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几乎刺破掌心。
她手臂无意识地发着细微的颤。
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愠怒,恶心,掺杂着无力的情绪,绵长地侵入她的身体。
这阵震颤与周遭几乎融为一体,仿佛她也是其中狂热的一员,兴奋地等待着最后一刻。
婴儿的啼哭声不知何时渐渐止歇了,鼎中的动静也越发小,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最后一个婴儿艰难地踩着无数碎骨血肉,爬至鼎口的边缘。
他浑身浴血,染着的辨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血,还是属于不知道谁的尸骨。哭声也变得又细又弱,声带仿佛撕裂了,发出漏风般的杂音。
长街两侧魔修的呼吸声变得沉重了几分。
祁晔走到鼎旁,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婴儿的一条小腿,将他拎起来。
婴儿腿上血肉撕裂,骨骼也碎了许多,祁晔刚一用力,他便用尽了浑身最后一番力气一般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声调的尖鸣。
“呜——”
一滩黏腻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沾在祁晔前襟上。
他眼底浮现起嫌弃,另一只手铿然拔剑,剑尖闪过雪亮寒光,不偏不倚刺入婴儿心脏。
婴儿蹬了蹬腿,但很快就不再挣扎,像是耗尽了全部生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被拎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倒提着,血河汩汩自心口涌出来,顺着脸颊向下淌。
啪嗒。
祁晔将心头血接入墨盒中,眼也不眨将婴儿半死的身体扔回鼎中。
“尊上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他将墨盒收回芥子,另一只手拿过魔修递上来的手帕,仔仔细细将被沾染的血痕擦干净。
然而前襟上那滩血迹实在太深,渗透进衣料之中,呈现出一种更浓郁的黑,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祁晔将沾满了血色的手帕扔回去,语气不善,“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最后一个尾音落地,大鼎倏地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虹光。
光柱直涌入上空几乎冲破浮屠塔顶,紧接着散作万千条光带,涌入长街两侧魔修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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