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请爹爹在何处见孔佑呢?小妖怪有些为难住了。
元极宫算是孔佑的地盘,他掌管经营多年,若在此处,难免有恃无恐。
而且万一象魂岭曾设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阵法暗器,届时孔佑暗中使坏,伤着爹爹,可就不好了。
可若到了外面的微霄园,孔佑因为身处陌生之地而心有警觉防备,导致爹爹问不出什么来,徒劳无功,又怎么好?
小妖怪苦着脸频频叹气,纠结犹豫许久,最后决定将地方定在元极宫。
她贴身保护爹爹就好啦。
小妖怪命青羽将孔佑带去正殿,自己变成小红鸟飞回爹爹肩头,小猪鸟抖着肥嘟嘟的翅膀在爹爹脖子上蹭呀蹭,撒娇亲昵。
“我们就在这里见老孔雀,好不好呀爹爹?象魂岭他最熟悉了,在这里他应该会比外面放松一点儿,爹爹问话可能会更容易。”
唐关赞许地点点小凤凰头顶的呆毛,不停地抚摸小鸟脑袋和翅膀,天天吃小瓜子,这不到叁寸的小身躯貌似更加圆滚了。
丁点儿大的小人儿,竟也会洞察人心了,唐关心底欣慰骄傲,这般聪慧心细的小胖蛋,该送去刑部帮忙审理案件。
孔佑仍以孔雀原形被困于特制的缚妖网中,碧绿的眼睛懒散耷拉着,偶尔不经意般瞟向殿门。
高大颀长的身影步入殿中,背光缓步而来,孔佑被外面的金乌光照晃了眼,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捕捉到黑色衣袍和他肩头的赤色小凤凰。
“大祭司?久仰。”
听到声音,孔佑妖异的竖瞳紧缩,微微眯起狭长双目打量来人。
沦为阶下囚的笼中鸟、网中禽委地而坐,处低望高,只得仰视。
映入眼帘的乌皮靴不染纤尘,鞋面几乎没有折痕,再往上绣有暗色云纹的黑色袍摆刺绣精致、用料考究,腰间的金玉蹀躞带足添英气,只悬佩一把形制似障刀的暗红匕首。
孔佑一眼就看到那匕首敛藏的赤华,上面的灵力波动不消问必是那小凤凰的。
看到此处他便收起眼神,淡淡看向别处,充耳不闻唐大人的问候。
唐关进门不动声色扫视大殿,宽广深阔、略显空荡。四面墙壁皆是百鸟雕塑,栩栩如生。
最前方的宝座高高在上、空空如也,应当是宝贝的座位,小顽皮高坐其上会是何等的神气可爱,若能站在下面辅佐她,简直妙不可言。
居然敢不理爹爹,祈云如离弦之箭,扑跳到老孔雀头顶,爪爪生气地胡乱薅人家头顶的扇形羽冠,“不说话,让你不说话,给你脸了。”
“云儿!”
作威作福就是不做人的小鸟只好飞回他肩头,翘起打人的爪爪乖巧坐下,委委屈屈张开小翅膀,红红的翅尖轻碰爹爹的下颌。
孔佑又被可恶的小凤凰羞辱一番,形容狼狈地抖抖羽毛。
唐关踱步到孔佑身边,“荡神渊吞噬灵气之事,大祭司想必不会不知。”
老孔雀不屑对一介凡人多费口舌,昂首骄傲转向他处,垂眸假寐。
“这场祸事,不知是大祭司有意纵容,还是蓄意为之。”
“好啊!我说呢,原来是你故意这样搞的!”小妖怪很配合地蜷起小翅膀叉腰凶孔佑,“弄得灵气散逸,大家无法修炼、不能生存,就没人出来辖制你了对吧,好被你一直欺负。现在好了,灵气都没了,大家都活不成了,你也别活了,一会儿我就拔光你的羽毛,扔进大锅里。”
孔佑身上的羽毛气愤抖动,尾屏欲开不开,眼中闪着绿油油的精光,隐含怨毒,“你!哈,哈哈。”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那抹隐藏极深的恨意一闪而过,唐关精准察觉,暗自蹙眉,不欲再和孔佑多费功夫。
“如此底气,让我猜一猜,大祭司倚仗的是泣血腐败的凤凰,还是踪迹未卜的朱雀?亦或是深居隐匿于鬼府的某人某物?”
与孔佑有关的必定不是张重稷,若是张重稷,他们早该里应外合才对,又何来张重稷在秦岭苦苦寻觅象魂岭未果。荡神渊鬼界灰雾之事,怕是别有缘故。
剩下凤凰和朱雀,哪个都不好排除。
虽说眼下看来凤凰和张重稷关系不浅,可张重稷也并没有因为凤凰就寻到象魂岭,如此便不能因为和张重稷有关而轻易否认凤凰和孔佑有勾结。
朱雀身具反骨,早有反叛之举,看起来最有可能和孔佑有所牵扯。
凤凰乃前代象魂岭之主,朱雀反叛和流放之事也能通过其他祭司知晓,若仅问此二者,恐怕难以触动孔佑,唐关索性再掺些其他事,将线索都略抛出些。
“嗯?知道的倒是不少。”孔佑不再慵懒散漫、气定神闲,耷拉的眼皮掀开点儿。
对于唐关知道朱雀的事孔佑并不惊讶,在象魂岭的羽族中间随便转一圈就能打听个七七八八。
倒是泣血腐败的凤凰?孔佑轻轻撇视唐关肩头的小凤凰,单是这幻化的普通小红鸟之形,都毛羽鲜亮、赤华流转,瞅着精神得很,其妖力更是深不可测,不大有腐败之色。
那腐败又泣血的便是赤音了呵,竟然没有死绝死透,呵呵,你也有这么一天,孔佑头昂得更高,胸腔震动,甚是快慰得意。
这凡人为何不提人族,偏提鬼界,这里面还有鬼界的事?
一缕线索稍纵即逝,孔佑对唐关起了兴趣,想从他嘴里知道更多,这才停下若有似无的环绕瞟视,抬眼正视他。
恰对上唐关看过来的目光。
有如寒潭般的双目冷冽渊沉,仿佛能透过重重迷雾看破曲折人心,孔佑心惊,不自在地冷哼,别开眼神。
唐关负手踱步至他面前,“我所知有限,还要请教大祭司。”
分明是居高临下来审人问人,却还做个彬彬有礼、虚心请教的模样。
“虚伪透顶。”孔佑戳穿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在网中勉强起身,开屏抖擞整理羽毛,感受到小祈云不善的目光,强自镇定,“你便知道些什么,又能如何?”
“不如何,只想提醒大祭司,你怕也难保全自身。”
“你们要杀本座?”孔佑心头一跳。
那邪性的小凤凰有多乱来他是知晓几分的,孔佑相信她能干得出这种事。
连忙看向祈云,只见小鸟乖巧坐着,因为在跟爹爹办正事,可爱的爪爪都收好不敢乱摆。
怪哉,蛮不讲理的小瘟神也有这般安静乖巧的时候,孔佑对唐关更有几分刮目相看。
“非也。”唐关摇头,“你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布局之人?”
孔佑默然,荡神渊和灵气散逸之事,他自认为十分了解,这里面也有他的几分功劳。
“难道大祭司竟不曾察觉,束缚你数日的这道网罟与荡神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系出同源么?”
这???
孔佑这才清晰先前一闪而过的线索是什么,锋锐指爪紧攥爪底网罟,似要捏碎缠绕于其上淡到不存在的灰雾。
“若我所料不虚,外面孜孜不倦寻觅象魂岭的人,与你并非同道。他们手上有同荡神渊气息相类的网罟,却寻不到象魂岭所在,更不求大祭司相助”
困住孔佑的缚妖网乃数月前误闯入象魂岭的山民所携带的,他们手上能有这网罟,很明显是张重稷给的。
荡神渊阴风阵阵,笼罩其上的灰雾大概率与鬼界有关,老男人轻描淡写使出离间计,故意用已有线索诈孔佑。
就这般越过他行事,难道朱雀别有所图?!!!老孔雀背心阵阵冷汗,瘫坐在地,心防松懈。
尤其这种明显针对羽族的缚妖网,他竟从来不知,如此清楚羽族弱点若是朱雀,也说得通。
朱雀被亲父陵光神君贬谪遗弃,其原因孔佑至今未知,后面朱雀又背弃与赤音的婚誓,举事反叛
他和朱雀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约定,与父子、夫妻之如何相比?在朱雀眼中只怕更加算不得什么,孔佑越想越心惊肉跳,“你想知道什么?”
“荡神渊底为何物。”
“这”孔佑先是看一眼小凤凰,才道:“一些流放的罪人,你应该知道。”
“朱雀呢?也在下面?”
“可能在,我并不十分清楚。”
“荡神渊上笼罩灰雾,亘古便是如此么?还是朱雀被流放以后,才变成这般?”那雾是唐关怀疑荡神渊与鬼界有涉的关键所在。
“向来如此,昏暗蒙昧,冷意袭人,所以才做了流放之地。”
那灰雾并不是鬼气,与飘落人间的鬼物气息迥异,孔佑虽活了数千载,却从未到过鬼界,不大识得那雾。
“你,或者你们,收集灵气何用?”
“”孔佑还是看一眼小凤凰,才吞吞吐吐道:“朱雀陵昭乃朱雀神君陵光的子嗣,遇天罚才被贬谪至人间,一心要回返九重天阙,收集象魂岭的灵气只为借力而已。”
小妖怪愣住,干坏事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跳起急忙反驳:“你胡说!他是朱雀神君的孩子,神明之子才不会像你们说的这样坏!”
哪怕先前就已经听映萝他们说过,父亲背叛了母亲,祈云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
如今又听孔佑说,不光验证了反叛之事,貌似就连象魂岭灵气散逸,害得鸟儿们无法安居,都是由他主谋。
她的亲生父亲就算没有爹爹好,也该是个正人君子才对,怎么会做那种事,她才不是那样的人生的。
泪水儿瞬间蓄满眼眶,小妖怪哭着用翅尖拨爹爹的脖子,“爹爹快反驳他,朱雀和凤凰才不会是坏人。”
然后哭骂老孔雀,“你这烂肚黑心的老杂毛呜呜呜分明、分明是你自己做了坏事,要害人,还胡乱攀扯污蔑别人。从我刚来象魂岭你就处处针对欺负我,现在欺负不了我,就向我父母头上泼脏水,我、我”
哭泣抽噎之间杀气毕现,小鸟圆溜溜的可爱黑眼睛变作赤红竖瞳,射出两道锋利光芒,竦身就要扑杀孔佑。
所幸唐关反应敏捷,快速将炸毛的小哭包从肩头摘下,捧在手心轻轻安抚,“乖孩子,我的云儿最乖了,听话。”
低沉的安抚声比迷魂汤还管用,小妖怪收敛杀气,眼睛恢复原状,又变成可爱一团儿小鸡球,坐在她爹手心爆哭。
方才的一瞬小凤凰释放出的威压和杀意吓得孔佑颤抖觳觫,即便现在她一副温顺乖软的样子,犹令他后怕。
唐关边哄慰宝贝,边继续问道:“那前代凤凰呢,她的事你知道几分?”
“先凰主的事我知之甚少,只知道她确实与陵昭有过几次大战,之后陵昭流放荡神渊,先凰主最后一次陨落之战,也不是和陵昭,而是另有其人。”老孔雀这才彻底老实。
另有其人与青羽的话对上了,这个另有其人,应当就是盗取云儿之人,会是张重稷么?
若是他,当日能深入象魂岭,到元极宫内盗走云儿,又岂会于二十年后反而不识路,仍要寻找象魂岭的方位。
唐关默默记下,“你们的图谋她知否?”
“知道也不知道,从陵昭反叛起,赤音便知道他的野心,明白他一心重返故土,只是不知道他要吞噬象魂岭,也不知道我心向陵昭。”
“你为何要助陵昭?他被流放后,你们可曾再会面?”
“未曾再见。”孔佑摇头,对于帮助陵昭的原因却不愿多说。
唐关在心底分析盘算一番,想来孔佑和陵昭之间另有约定,约定之誓也不大寻常,否则二者阔别多年,孔佑怎么仍旧如此笃信陵昭。
小猪鸟脸上挂着泪水,蜷缩在她爹手心,不忘嘲讽孔佑:“一定是朱雀回返天宫,你好跟着鸡犬升天。”
可恶!这个该死的小凤凰,孔佑气得牙根痒痒,却不敢再对小凤凰表露不满。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知道什么也该透露给我。泣血的凤凰是怎么回事?鬼界又是怎么回事?鬼界和荡神渊有何渊源?又是如何牵扯到一处的?”
“无可奉告。”
孔佑问到凤凰和鬼界,表明他对此一无所知,正好免去口舌。
孔佑问了一连串问题,某人只轻飘飘丢下四个字,指尖抹掉宝贝羽毛上残留的泪痕,将圆滚滚的小鸡球放回肩头,转身就要离去。
“”可恶!可恶至极!
孔佑目露凶光恶狠狠瞪他,结果对上小凤凰歪头的目光。
不敢再招惹这煞星,孔佑立刻错开眼神,弱着声音商量:“那放了本座。”
“”
回应他的只有逐渐淡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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