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瞧颜二郎,生怕他生了心病,果然见他手里的杯子捏得越紧,眉头也渐渐拧来了起来,知道怕是想起以前赶考的事,遂移步过去添茶笑道:“爹,这次考试只怕只有你最松快,又不图考举做官,不过圆梦罢了。”
“圆梦?!”一句话倒说到了心底,颜二郎瞧着眼眸清澈掩了几分慧黠又几分担忧的女儿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多读书,说话倒有余韵。”说着拍拍青秞的肩头,又瞧天色道:“走吧,早些去,还有几个相熟的一起进场。”
自昨日送了颜二郎进考场,李氏便有些坐卧不安,青秞今日一大早过来相陪,李氏数着日子疑惑翠娘一家子坐的船该是今日到了,便叫了桂花来问,桂花道:“算着日子二姑奶奶的船正该是今日到,一大早潘管事便带了人去码头守着呢。”
施老娘再不曾料到活了大半辈子倒叫小儿子带挈她去上京住了,再甜水镇的时候,大伙儿说起上京,倒和说月亮里的嫦娥似的,如今既要去上京定居了,得了准信便买了几盒子点心送去甜水镇散给原先的街坊邻居,又是托付他们帮忙看着老宅,说是个吉居再不肯卖的,又说日后还要落叶归根的,说的意气风发,只恨不能亲自去甜水镇看那些老邻居恭维她的样子。
忙乱乱的一通等上了船,再看翠娘也不横眉立目了,只没了以前的亲近,心里思忖着,颜家虽早些去了上京但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比起她儿子做官自然差上许多,若说当日结亲的时候,还高攀着些颜家,如今倒是颜家高攀了他们,若是眼前再做亲,怕不是那些官家姑娘也娶得了,暗自得意一回,便想在翠娘面前摆些婆婆款。
翠娘把李氏的信看过便罢了,倒是青秞与她说的记得十分清楚,任施老娘如何,能躲时便躲,只说珊瑚不能吹风,无事再不出船舱,倒叫施老娘无从下手,只施老娘信是自己儿子的运气,施韫杰却没那么想,心里猜度是不是颜家在上京使了关系,又见翠娘并无话说,背地里偷瞧了翠娘几回,见她面上也无异色,转头又想只怕真是自己的运气来了。
怀了珊瑚便是一路颠簸,家里总有乱事,还怕珊瑚体弱多病,偏偏生得白胖胖的,也不淘气,只吃饱了便睡,醒着时,翠娘逗她两句就笑得眉眼弯弯,偏施老爹两口子都因着女孩的缘故不甚在意,施韫杰又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也没怎么抱过珊瑚,只翠娘一个贴心贴肺的带着。
数着日子就要到上京了,翠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再瞧着施老娘又开始下脸,翠娘倒猜不着缘故,只躲了不出。
这日拿了拨浪鼓在逗珊瑚玩耍,荷花侧身挤进来,荷花早就叫施老娘打发到灶房做事了,身上穿了件蓝色满地印花的粗布袄子,袖口襟前都沾了几点油烟印子,大约船上热水难得多日没洗澡的缘故,离得近了都是油腻酸味,翠娘把珊瑚抱到床上去,自己招呼荷花去窗边说话。
施家并不曾包船,不过买了两个包房,她与紫燕这些日子都睡在大通铺里,男男女女挤做一堆,烟味、酒味,臭脚酸味,晚上睡觉也不知谁不老实踢一脚,捏一把,以前难熬的日子荷花早不记得了,这些年不管是在颜家还是在施家再没受过这样的腌臜气。
紫燕倒乖,求了施老娘去了施老娘屋里拉个帘子打地铺去了,只剩她一个越发难捱,便来寻翠娘,翠娘半晌没说话,想着主仆一场,心思有些活动,但还记着青秞信里写的,‘男人与钱概不外借’得话,嘴角一弯,再抬头时心里又转了主意,若荷花一直老实伺候她,此时拉她一把不难,但荷花却不该存了与紫燕一样的念头,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钱递过去:“买些热水洗洗罢。”
荷花双手乱摆不肯要钱,“姑娘,我不是来要钱的,只是,只是,,,,”眼睛一转咬牙道:“我昨日晚间听紫燕与老娘说话,紫燕说若不是叫咱们家连累了,只怕依着姑爷的运气升个七品都是有的,我看老娘听了这话,当时就沉了脸,又骂了几句晦气的话。”
翠娘垂目,说道怎么这几日施老娘又下了脸,原来是这个缘故,收了铜钱拿出几粒碎银子递过去道:“你不必做声,找个好些的屋子且歇了,万事等去了上京再做打算。”
船越近上京天气越冷,南面来的人都不免喊几句冷,唯独紫燕却不觉冷,眼角眉梢还带几分春意,弯腰跪在地上擦地,将施老娘的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施老娘端坐了瞧紫燕丰腴的宽臀,心里琢磨这个样子倒是个生儿子的像,现在如今小儿子倒不像从前对紫燕爱答不理了,遇着心情好,还肯说笑几句呢,到上京做了官,房里空空的总不是像样子。
施老娘这边打着主意,船儿不停,眼见得进了上京,将要靠岸了。
翠鸣
这船靠了岸,施老娘脾气也上来了,心里盘算只等着见了李氏要好好说到自己小儿子为颜家受的苦,总要讨个说法。
怕新来的认不出二姑奶奶,潘进一大早就自己带了小厮驾了两辆车子在码头守着,远远的瞧见翠娘手里抱着娃娃跟着一群人下来,知道是施家到了,整了整身上的缎子长袍堆起笑迎了上去。
施老娘原以为是颜二郎或者李氏来接的,哪知瞧见个穿了缎子长袄的中年汉子上来躬身作揖,又管翠娘叫二姑奶奶,才知道竟是颜家的下人,下人都穿缎子衣服,这倒叫施老娘开眼界了,心里只道作践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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