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打了个足可以随时接收口腔科医生检查的哈欠,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很明显地,他昨晚根本没睡好,但他能够轻松的跟上队伍,还帮其中一个睡觉时不小心扭伤了脖子的男孩承担了一部分的行李。
居然会从睡袋里掉出来扭伤脖子的笨蛋不是格兰德的学生,偷偷摸摸塞给查理一瓶水,加过消毒剂又煮沸过的河水并不好喝,但他们每人顶多只能在背包里带上三瓶五百毫升的水,除非他们放弃某件可能会十分必要的工具——查理接过了水,一言不发地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摇摇头,示意他赶快跟上自己的小队。
当那个男孩走过别西卜小队的时候,神情和脚步同样轻松。
撒沙看看他,又看看查理。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查理说“他们并不坏,只是如果向我示好,或者不跟着那些人”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谨慎地挑选了一个单词:“排斥我,他们也会被当成同性恋,被那些混蛋没完没了的找麻烦——我愿意承受这一切是因为我确实是个同性恋,但如果有某些人只是因为好脾气却被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那就实在是太倒霉了。”
“但你现在在和我说话。”
“因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查理狡猾地笑了笑:“而且你很强,你身边的人都怕你。”
“我以为在外人的眼里别西卜会是比较强壮的那个。”
“他的身体确实是最强壮的,”查理说:“但他听你的。你是头儿。”
“还有宝儿。道格拉斯呢?”
“他只是一只汪汪乱叫的吉娃娃,”查理说:“如果真要动手,就连我也能对付得了他。”
“别这么看不起他。”撒沙笑着说:“吉娃娃的牙齿也很尖。而且他还有个比特犬的老爸。”
查理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是在公立学校读书的,”撒沙改换了一个话题:“我以为这样极度地排斥同性恋的情况只会出现在规矩严谨的教会学校里。”
“一个教会学校的学生如果公开宣称自己是个同性恋,那么学校会在一段时间后,我是说,事情不再这么引人注目后。联系他的父母,和他谈话,力争在平和的状态下请他离开自己的学校——虽然他们同样认为同性恋者一样拥有人类的尊严和权利,但他们得考虑其他的。更多的孩子们和家长们的感受——你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在网络上,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就是教会学校的,他告诉我,在他还在学校里的那段时间里,看似平静的一如往常,没有辱骂,也没有殴打,男孩们顶多会在淋浴间和更衣室避开他。假如他们意识到自己有些地方做的‘过了’,他们还会道歉。他们对他非常礼貌,礼貌极了,还带着点怜悯——直到他主动提出退学,因为他不想总被人用一种‘上帝啊。这是一只玻璃纸做的迷途小羊羔,请问我们该怎么拯救他呢?’的眼神看着,那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当然,要比被骂成娘娘腔、鸡奸犯或是被打得鼻青眼肿好点。”
撒沙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是同性恋,但在最初的时候。他和别西卜于格兰德的学生而言也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侵略者,掠夺者——他们不喜欢他和别西卜,但所有的试探和欺凌都是极少数人在悄无声息和心照不宣中完成的。在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之后,他们又退缩的比撒了盐的鼻涕虫还要快。
“公立学校不可以这么做,”查理接着说:“如果一个公立学校的学生因为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而被学校要求退学的话。所涉及的教师和校长都会被起诉——因为歧视。他们会被告得倾家荡产。”他微微喘了口气:“所以他们不会管你是不是一个同性恋,也不会管你因为是个同性恋而被做了什么——我们这儿的孩子们吵吵起来只会比你们那儿更热闹,他们中的很多人,既不爱学习也没有必须申请到一所好大学的压力,他们可能会有很多兄弟姐妹。家境一般,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长处,更没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他们默默无闻,相貌平庸,没有那个人愿意多看他们一眼,但如果,突然有这么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目标,譬如说,一个该死的同性恋——对,他很聪明,但他是个同性恋,他很英俊,但他是个同性恋,他很会跳舞,但他是个同性恋,他拿到了全优,但他是个同性恋,只要他是同性恋,他就是万恶不赦的混球,圣经上说了,他是个罪人,所以他们就追啊,打啊,嘲笑啊,捉弄啊简直就是个史诗记载的英雄,没人会来管这种闲事,而他们回去可以向妈妈报告:哦,亲爱的妈咪,我今天揍了一个同性恋,我应该得到一块巧克力。”
查理学着小孩子的语调这样说,一边轻微的喘息,他看着地面,眼里充满了憎恨。
他和撒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段路。
“我不知道这两种哪种比较好,”稍后他说:“也许最糟糕的就是同性恋吧。”
“你有考虑过退学吗?”
“没那必要,”查理说:“我不想撒谎,所以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查理!”团长在前面喊道。
“他不想让我接近你,”查理说:“因为他担心你被我传染上同性恋。”他拉了拉背包的肩带:“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眼神很准,你,还有别西卜,你们就连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有。”
“你想让他生气?”
“有点,”查理无所谓地说:“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他喜欢的那种孩子,他很爱我母亲,母亲是金发,蓝眼睛,而我一点都没能继承到,他在军队里干的很不错,是个好士兵,也是个好头儿,但我不喜欢被人指挥也不喜欢指挥别人,你的身体也比我漂亮,我太瘦了,看上去不健康。不过,”他顽皮地撅了撅嘴:“你很有魅力,也很宽容,所以我愿意和你接近,多说点话儿,打个比方,就是一个性功能和走向正常的年轻男人,突然就在超市门口碰到了玛丽莲。梦露。”
“玛丽莲。梦露已经死了半个世纪还多。”
“请原谅,”查理愉快地道了歉:“我对现今男孩的梦中情人不感兴趣。”
“查理!”团长又喊道,细小的灰尘和树叶从他们的头顶上扑簌簌地往下落。
“看来我必须得往前走了。”查理说:“再会,和你说话很愉快。”
查理细长瘦白的腿很快消失在撒沙的视野里,他们走的是一条多石的羊肠小道,沿着山壁挖出来,从剖面看就是一个镜像的大写c,顶上是厚重的岩石,有些地方很矮,但保证可以通过一条毛驴,这条长达二十英里的小路是他们即将拜访的修道院的教士们通过几个世纪的努力人工开凿出来的,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和商人都走过这条路。
他们经过的许多地方都罩着墨绿色的强力纤维网,以保证不会有零碎的石头掉下来砸到他们的头,灰白的树根从布满了青苔的岩石中凸显出来,就像是老人包裹着骨骼的皮肤上突起的血管,它们又是也会出现在地面,如同一道弧形的门槛,格兰德河距离他们约有八十英尺,垂直距离,低沉的轰隆声卷过孩子们的耳膜。
查理本来位于队伍的最后面,现在他要越过其他人,就必须从镜像c的开口处走,这条道路有木质的,歪歪扭扭的栏杆,但它的高度顶多只能拦住一只羊羔,查理就从男孩们的左手边绕着走,他离他们的身体很远,脚踝擦着栏杆边伸出的草和蘑菇。
别西卜一直盯着他,查理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团长的身后,别西卜不知道团长是怎么想的,但他们的后脑勺确实很像。
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幸好团长是个有经验的人,按照他的时间表,他们正好走到了一个休息点,那是个天然的洞穴,足以容纳所有人在里面避雨,他们互相从背包里取出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所有的食物,奶酪,巧克力,饼干,水,橄榄都被拿了出来,每个人都得以大朵快颐一番,再走两小时就能到达修道院,他们只需要留下最后一小点补给品就够了。
雨很快就停了,太阳转眼间就出来了,团长等道路略微干了之后才下了出发的命令,他们重新上路,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实际上是花草和树木释放出来的挥发性油脂和放线菌孢子的气味,他们的脚踩过一个个的小水洼,围绕着这些小水洼的细小昆虫改而围绕着人类在外的皮肤飞,带来似有似无的瘙痒,撒沙的药膏已经用完了,他们用了除虫剂,但效果不佳。
那条多石小道的末端是一片草木茂密的丛林,因为前面那只蜱虫的关系,团长不允许他们停留,他命令每个人都把袜子往上拉,拉到裤管里面,然后用毛巾垫在帽子下面,露出皮肤的地方只有随时能够被自己和别人看到的脸和手,这样就能屏障掉大部分昆虫的骚扰,尤其是蜱虫。
密林里,阳光能落下的地方就和月圆时期的星光那样稀少,草上带着的水珠弄湿了袜子,树木的枝条只要稍加碰触,就会降下一场小雨,被再度打湿的衣服所产生的寒气泌透了皮肤,几个孩子已经打起了哆嗦。
当他们终于看到修道院教堂灰色的尖顶时,每个孩子都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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