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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妮莉雅身后,奥雷奇亦步亦趋,望着眼前因为身穿制式魔装而变得行动僵硬的美丽圣骑士,神情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怆然。
那女孩已经出落为举手投足优雅高贵,行事磊落并高洁持正的第一圣骑士。她负在背后的圣骑士大剑并不仅仅是一把武器,更是一份责任、一份义务,以及一道枷锁。
那一把具备象征意义的大剑,本应沉重得难以挥舞,若换作一般人,带着这样的桎梏,也许连一步都踏不出去了。但他的主人,曾经的那位少女修练生,在庄园前为家族、为神国精进剑技的美丽女孩,仍旧挺高了腰桿、端正了姿态,走在整个缔龙神国的最前面。
哪怕在战场上失去了手腿,浑身上下布满隐而不宣的伤,她还是起身,穿戴上制式魔装义肢,驱策自己踏足这条荆棘之路。
「你想和我作朋友吗?」
没有记错的话,少年时、庄园前、巨岩上,总是与魔力融合为一的他,在少女的眼神之中,得到过这样的念想。
奥雷奇自幼能够听见魔力,世上所有生物都有魔力,世上所有现象也有魔力。他的世界因而嘈杂、喧嚣,从未允许他率先发声。
向远天刺出神剑的少女,向他发出的却是一个期待返响的质问。
「你想和我作朋友吗?」
面对儿时那道耀眼的剑光,他始终说不出口。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回答,便是一句「好剑」。
少女正直且高雅,虽然背负道德、家族与国族的局限,却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坚定与誓言,一如她自幼结缘的守护神阿基姆。
过强的光,对少年奥雷奇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温柔的照拂?他是世界的影子,是反映所有魔力的一道空洞迴响。
那道光却时时刻刻向他彰显着,要拉着他,去往不一样的世界。
他几度想从巨岩上起身,但总在此刻,母亲会从帕拉帝庄园侧门悄悄走出来。
「我们走吧,奥雷奇。」她总是微笑着、开心地说:「希望这次能怀上帕拉帝的种,这么一来,我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奥雷奇的母亲是帕拉帝的情妇,他却并不是帕拉帝的孩子。
他的母亲也生存在影子之中,少年时候的奥雷奇万分明白,他们不属于这里。
他早已从魔力当中听见过,自然、世界、神,正在轻声低语着。
魔力言说,说他们的缘,不曾与光耀万丈的圣骑士之家有所交会。
尔后果真,「缔龙国殇」斩断了一切因缘。
母亲死于那场纷乱,少女失去了家乡,而他也失去了得以凭恃的一切仰望。
包含期待,包含「好剑」的评价,包含未来,包含爱……
于是最后,他决定要用自己的双腿,从那道巨岩上站起来。
「奥雷奇?」
温柔探询从面前的「白瓷骑神」传来,奥雷奇仔细检查自己的魔力输出——魔力流没有中断,魔装义肢运作良好。他们走在皇城边陲往宫廷的路上,一路上绿草茵茵,给閒人居住的隐居小屋周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妨碍,更没有显而易见的危险。
「什么事?妮莉雅,我的主人。」
「我总觉得,你好像心情很复杂。」妮莉雅回过头的侧脸看上去既美丽且柔媚。
那是身为全人类之盾的女人应该有的神情吗?奥雷奇并不知道。但他依旧明白,妮莉雅应该没有与他相同的天赋。
分明无法「听见」魔力,但妮莉雅却总是能察觉到他,能凭浅浅的眼神、寥寥的话语、淡淡的语调,令奥雷奇心口一热。
「我没事,妮莉雅主人。」奥雷奇有礼地欠身,为他的主人献上忠诚,「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觉得有些感慨罢了。」
「是吗?」妮莉雅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毕竟从护剑庭结业之后,我就一直在战场上。你在魔道院的评价太低,以致不能借调战场,想必我们没有见过面吧。」
「就算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
「是的。」
「这样啊……」
妮莉雅已经是白瓷骑神,更是历史悠久的圣骑士之家「帕拉帝」的最后一人,别说是国殇之前,就算是国殇之后,也没少过期待与她发生关连的皇亲贵冑及骑士宗家。
再加上他有意掩藏自身的存在,妮莉雅如今无法认出他,虽然令奥雷奇心中有些刺痛,却也明白都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但是这样就好了。
「魔力」是这样对他显现的,道路绵延到妮莉雅返回皇城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就是转捩点。在此之后,这段低语便开始变得暧昧、迷离。奥雷奇知道,自己必须亲身投入这段通往未知的洪流,即便这段未知,或许连接着不能期待最佳结局的命定。
道路还在延伸,在生命里,在隐居小屋之前的草径,在白瓷骑神的制式魔装踏过的绿意,在他恭恭敬敬紧随在后的皇城里。
面对这样的不确定,奥雷奇却比从前听凭魔力低语的时候,都要更坚定。
「妮莉雅主人。」奥雷奇微笑着,换上了轻鬆自在的口吻,「请放心走路,妳的姿态有点跑掉了。」
「制式魔装是用来战斗的,确实不容易维持。」妮莉雅闻言嘆了口气,「那么出力就拜託你了,我的魔卫。」
经过一番调整之后,奥雷奇持续进行的魔力流有了小小的质变,妮莉雅走路的仪态于是变得更为自然且高贵。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宫廷,前往神龙皇所在的谒见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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