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己被封了异姓王,中间却横了慕千山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慕千山还在一天,自己的儿子就不能继承爵位——这让慕昭如何甘心?
不甘心,自然就会将手伸到慕千山身上。皇帝的隐约用意,在此处便可呈现出来。慕千山身为广平王世子,年幼势弱,势必无法护住自身。只要身边之人对他暗中下手,他势必不能活到成年的那一天。到那时,就算是慕沉的旧部,也无话可说。
若进展顺利,一个幼童根本熬不过这种明里暗里的手段。不管是用慢毒,还是暗地里打,他的身体都能被渐渐搞垮。事情按着丰乐帝设想的进行下去,但是慕千山竟然一直活到十一岁,才渐成油尽灯枯之势。他的身体垮了,状况一落千丈,几乎下不来床。
但他没死。
二殿下明玄不知从何知道了这件事,将他带入了宫中细心照料数月,将慕千山身体养好了。后来又请了一道圣旨,让慕千山做了侍读。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慕家旧部向丰乐帝上奏,决不能让慕千山再住在慕昭府上,丰乐帝只能下旨,让慕千山住在宫中。慕千山常在太子面前侍奉,慕昭一家自然也就不敢磋磨他,算是从火坑里爬了出来。
这是救命之恩。
但可能是因为受了三年的磋磨,慕千山性情与祖上三代人迥异,冷漠阴沉,正邪不定,行事手段亦是狠辣至极。或许因为对他暗中下狠手的是广平王的夫人,救他的却是二殿下,及长,羽翼渐丰之后,他便不愿与女人亲近。府上虽然亦收女子为门客,却从未有半个妻妾。
后来甚至有人传言,他对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二殿下明玄有不伦之情,因此才不近女子。当时众人皆是不信,直到有人亲眼瞧见广平王府上确有一个和二殿下长相极相似的人,惹得众人半信半疑,言论才逐渐传开了。
“老广平王和广平王妃死得早,撂下了当今广平王,那时好像还未满十岁吧?” 对面一人放下手中茶杯,沉吟道,“我听宫中的人说,他十一岁进宫做伴读前,便养成了如今的性格,皇上也不喜欢他。只有二殿下心地纯善,在皇上面前为他求情。”
“难怪如此,此事虽然荒唐,却也是情有可原。”
“我听闻,广平王少时虽是在自家府上,却与寄人篱下并无不同,受小人磋磨,险些丧命。”那人压低了声音,“还是二殿下将他要了过去,安排在手下做事。——恐怕二殿下自己也没有想到,广平王竟是对他有非分之想。”
众人唏嘘一番,又有人禁不住好奇,问:“这事难免丢了皇家的颜面,皇上怎么不管?”
“嗐,”一名身形瘦弱,书生模样的男子摇了摇扇子,道,“皇上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还指望着仰仗他呢。他执意为之,皇上也只能妥协,左右又不是真的二殿下。”
“听闻二殿下容貌随其母后,令人一见惊艳,再见难忘。”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脸上浮现出感慨,“当年我曾受邀参宴,见过传说中的范皇后一面,真乃天生丽质,风采惊人。若殿下容貌真类其母,也难怪广平王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府上从无姬妾。”
“二殿下也是贤王,他当年不应该生在帝王家,若不是如此,现在或许在某个世家大族里当一个清贵公子。但若不是他舍生忘死,北疆恐怕就要破,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安闲品茶。” 一名游商叹息道。
“广平王亦是主战一派,他大胜之后,乌瀚人不敢再侵扰边关,和大晋议和,我手里的生意都好做了不少。他这次回京,听说连和谈都被搁置了。也不知乌瀚人的使团是否还来?”
“难说。但如今的国力,恐怕支撑不了和乌瀚久战了。”
众人絮絮地又说了一会儿,唤小二来结账。他们说话虽然小声,然而邻桌一个身穿蓝衣,骨骼精瘦的老人,却早已将他们的谈话内容都收入耳中。
如果有人认出他,就会发现,这看似其貌不扬的老人,竟是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平日甚为低调的汪林。
他喝完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打包了一碟茶点,在桌上留下了几钱银子,下了楼,脚步逐渐变得匆忙。楼底长街,人来人往,时辰快到了正午,鼎沸的人声似乎也驱散了几分寒意。只见他向左拐进了一条巷子,没多久,便见到了广平王府。
广平王府占地很大,高门贵宅,门前有两个石狮,无声彰显着悠久的历史。这府上住着的三代主人,让整座府邸也蒙上了层阴森森的杀气似的,兼之府上防守严密,慕千山又恶名在外,恐怕被当成细作,来往的行人都低头避着走。
冬天清早没什么人来,阶前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汪林一手揣在袖子里,另一手咬着热气腾腾的茶点,站在阶上敲响了府上的大门。他也是广平王府上的熟人了,门房去通传,没过多久,人便来了,来的却是刘管家。
汪林也算是府上的熟人了,这些年来,来往不羁,和广平王关系挺好,据说广平王在少年时就与他相识。刘管家见是他,连忙将他迎进门里。
“汪大人,许久不见,”他道,“小老儿是许久没见着您了,约莫着有三月了罢?”
“王爷呢?”汪林问。
他不问则已,一问,刘管家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愁色,“这个,恐怕您得先等等。”他话说得含蓄,“王爷正忙着,但他的事,从来不让我们下人插手,我们也不敢过问。不如您先到花厅坐坐,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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