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一只老鹰张大了翅膀在空中觅食,阵地上硝烟滚滚,残留的热浪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孟占山反复观察着山下的日军阵地,日军正在埋锅造饭,阵地上升起一股股炊烟,丝毫看不出要再次进攻的样子。
山下的炊烟勾得孟占山肚子咕咕直叫,他嘟囔了两句,看了下怀表——
从上次进攻算起,已经二个多小时了,可山下的日军却一点也不急于进攻,真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他以为,敌人一定会想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所以一定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可这帮家伙像打累了似的,居然好整以暇地开始埋锅造饭。
孟占山一屁股坐在弹药箱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米饼子开始啃咽,一不小心噎着了,连忙拧开水壶喝了口水,又捋了捋脖子,憋堵的食道才顺畅起来。
一块玉米饼子转眼下肚,肚子充实了,心就不慌了,他又摸出一根叶子烟,划根火柴点上,开始喷云吐雾。
“狗日的,到底是啥意思?”孟占山一筹莫展。
……
天黑的很快,转眼间,天空就像被墨汁染过一样迅速暗淡下来……
“咡嘿嘿……”
“咕噜咕噜……”
“踢踏……踢踏……”
耳轮中突然传来人马杂沓之声,还混杂着滚滚的车轮声。
孟占山大惊,连忙举起望远镜观望起来。
非常突兀,也非常的诡异——
远处的官道上,突然就灯火通明!
那条凹凸不平的士路上,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冒出一条长长的火龙,正于苍茫的暮色中滚滚而来……
打头的是全副武装的骑兵,呼呼啦啦的足有四五百人,人人手里高擎着火把,官道被映得一片通明。
非但如此,大队骑兵的后面,还有一支长长的骡马大队,恍恍悠悠的怕不有二三百匹之多!
孟占山的眼睛转眼间就直了——
骡马大队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我靠!那是——
大炮!
在片刻的窒息之后,孟占山开始仔细辨认。
朦胧的光影中,前面四门炮炮管粗短,炮盾成品字形,每门炮都是由二匹骡马拉拽着,那是他熟悉的九二式步兵炮。
后面的两门,炮管和炮身比九二式还要粗大,每门炮都是由四匹骡马同时拉拽着,旁边还有日军在奋力推着炮轮,饶是如此,大炮依旧行进的非常缓慢。
我靠!那居然是,四一式山炮!
那可是75毫米口径的大家伙!
孟占山猛的打了个哆嗦,脖子上的青筋开始不住地跳动。
他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骡马大队,嘴里低骂道:
“娘的!怪不得不进攻,原来是给老子憋着大招呢!”
骂声未绝,段峰突然跑了进来,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队长!……有新情况!”
孟占山苦笑了一声:
“我看到了,鬼子搞来了大炮!”
……
夜幕完全笼罩下来,黑沉沉的暮霭中,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随着吱吱嘎嘎的轴承摩擦声,四门九二式步兵炮迅速昂起头,两门四一式山炮也缓缓抬起粗黑的炮管。
在一片窒息似的氛围中,孟占山的神色由惊讶到疑惑再到确认——
鬼子居然要连夜进攻?!
孟占山的脸色瞬间铁青。
天已经黑了,原本以为鬼子不会再发动攻击了,可是没想到,鬼子竟然一反常态,居然要打夜战。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夜战并非他们所长,他们疯了吗?
“铁柱!够得着嘛?”孟占山指了指山下的炮兵阵地。
铁柱伸出右臂,竖起拇指放在右眼正前方,比划了两下道:
“不行!狗日的太狡猾,在咱的射程之外。”
“队长!咱赶快突围吧,鬼子要夜战吶!”段峰万分焦急地说。
“不行!现在突围,正好喂在大炮嘴里,况且,鬼子在第一道战壕里还布设了机枪阵地。”
“那怎么办?等着挨炸?咱的工事估计扛不住这些大家伙。”
“那也得扛!咱得先消耗消耗鬼子的炮弹……铁柱!待会儿注意观察第一道战壕里机枪的位置,咱突围时,至少要打掉鬼子的机枪!”
“是!队长!……可是,咱什么时候突围?别把炮瞎在手里!”
“沉住气!伙计,要赌就得沉得住气,眼下这阵势,咱没有战机,唯有等,等到一张好牌就能反败为胜,要是着急,非输成渣!”
……
“嗵嗵嗵!”
第一道战壕里忽然响起连续的发射声。
“嗤……嗤……嗤……”
几颗照明弹拖着刺目的白烟升上天空,山脊附近顿时亮如白昼。
炮兵阵地上,中村满脸怒容,拔出指挥刀指向山脊:
“射击!”
“哐哐哐!”
九二式步兵炮和四一式山炮接连发出炮弹出膛声,瞬间打破了岗上的宁静。
“咣——咣咣!——”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犹如暗夜里的惊雷,密集的炮弹把山岗上打的土石崩飞,硝烟弥漫。
这一次炮击,已经不像先前那样一发一发了,而是一个炮兵中队的齐射,那“哐哐”的发射声密密麻麻,山脊附近山摇地动,立时腾起无数巨大的火球。
前一批火球刚刚开始黯淡,后一批火球又迅速炸开,成片的火球把天空映得彤红一片,整个山岗都在颤抖。
炮击的重点显然放在了断崖附近,雨点般的炮弹不断落在壕沟边,断崖前,断崖上。
尤其是两门四一式山炮,口径大,威力足,一炮落下,断崖前就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
浓浓的炸烟开始在断崖附近弥漫,山脊上的战壕在剧烈地晃动,漫天都是碎石泥雾,无数弹片肆意迸射,爆炸的气浪裹挟着碎石粉末呼啸着涌向每一个角落。战壕里沙袋被炸飞,原木轰然倒塌,战士们纷纷被埋在废墟里。
在这样高强度的轰炸下,断崖开始变得坑坑洼洼,慢慢地,垂直的断崖被削成不规则的斜面……
断崖前的深壕本来就被日军的尸体填满了大半,现在不断落下的土石又渐渐地覆盖了尸体,并渐渐高出壕面。
……
凛冽的寒风吹过,将炮兵阵地上的旭日旗刮得哗哗直响,身材瘦弱的中村像雕塑一般站立在缓坡上观察着炮击的结果——
断崖已完全笼罩在炮火中,土石崩飞,硝烟滚滚。
足足四十分钟的炮击,山脊附近已经完全变成一片火海,用这么多的炮火高密度地轰炸,山脊附近的每一个角落都耕犁了好几遍,连见惯大场面的日军都有些发怵,那瘆人的场面让他们惊叹不已。
炮弹打得太多,太快了,直到炮管开始发红,直到部下报告炮弹已所剩不多,中村才下令停止射击。
“诸君!其他部队已经结束了战斗,如果我们再拿不下山岗,我们的脸面将荡然无存!你们都看到了吧,敌人的阵地已是一片废墟,如果再拿不下山岗,还称什么甲种部队?
我命令,这一次,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勇士们!让你们的怒火把山岗融化吧,杀叽叽!”
“杀叽叽!——”
“嗨!杀光支那人!——”
这一次,中村已陷入了疯狂,他把剩下的步兵一次性全部投入了战斗,漫山遍野的日军蜂拥而上,喊杀声响彻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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