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帽山上,寒风瑟瑟。
第一道战壕内,孟占山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询问着:
“联系上没有?顺子?……联系上没有?”
顺子连头都顾不上抬,专心致志地呼叫着……
突然,指示灯亮了!
一直不懈联络的通讯终于被接通。
顺子的手指开始颤动,电键在他手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孟占山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顺子。
不一会儿,滴答声结束,顺子摘下耳机,将译出的电文递给孟占山。
“获悉你部被围,甚是关切,昨夜至今,双头镇、岔口、慈峪镇、牛家湾一带皆有交火,军分区拟紧急转移……
估计日军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扫荡,各部均已累及,无法给予你部支援。坚决突围,突围后如有可能,往西胜沟集结。军分区司令陶。”
孟占山读完,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队长,鬼子的阵仗可够大的呀!”
段峰惊讶地说。
“是啊,连军分区都被包围了,看来,周围的几支队伍也都有麻烦……眼下,咱谁也指望不上了,全得靠自己!”
“开个碰头会吧,队长,看看大伙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好!顺子!传我命令,让各小队的正副队长都到这儿来开会,把县大队的周占元也叫上……告诉其他人,注意隐蔽,千万不能暴露!”
“是!”
顺子转身离去。
孟占山想了一下,再次命令道:“段峰!你拟一个方案,把三个小队在三道防线上分配一下,待会儿给大伙宣布。”
“好!”
孟占山再次抓起望远镜,凭高远望……
远处的几个村子里,有无数的烟柱正在升起,这是敌人在放火烧村的迹象,在村落与村落之间,有敌人的骑兵在纵马奔驰。
不远处的土丘上,开阔地上,排成一字长蛇阵的日军大队人马正在缓缓而行,前面的警戒骑兵已经离山脚不远了……
……
各小队的骨干先后来到孟占山身边,大伙都一脸的凝重,唯有柳老爷子满脸喜色,兴奋异常。
“哎呀队长!……我到今天才知道,咱们还藏着这么多的宝贝,我的天,居然还有重机枪和迫击炮……队长,你可真行,闹了半天,咱队伍原来是土豪啊!……”
“柳老爷子,对不住啊,为了不闹出动静,一直没跟您说。”
“什么呀队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的每个队员都领到了四十发子弹,一个个都成了财主啦……娘的,小鬼子!尽管来吧,越多越好!”
“队长,鬼子的兵力可不少啊,包围了这么大个圈子。”周占元不无担心地说。
“是啊,队长……方圆十几里都被狗日的控制了,瞧这架势,恐怕得有两三千人。”刘二猛判断道。
“怎么办,要不,咱们马上突围?”第三小队的队副刘铁柱焦急地建议道。
段峰连连摆手:
“不行!鬼子有那么多的骑兵,咱们就是打开一个缺口,也会被轻松追上……在旷野里与骑兵对阵,那简直是自杀!”
“队长,咱不是有电台吗?干嘛不找点援兵?”刘二猛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一脸的兴奋。
周围的人也随之激动起来:
“是啊!是啊!队长,赶快联系联系。”
孟占山的脸上立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各位,不瞒你们说,刚才已经和军分区联系过了,现在的情况是,周围的部队甚至连军分区都被鬼子包围了……所以,咱们不会有援兵了。”
“啊?”
众人的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
“同志们!现在看来,这是一次规模极大的扫荡,鬼子出动的兵力应该在数万,看样子,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小鬼子真是处心积虑,憋了好几个月来麻痹我们,居然在除夕夜里搞偷袭……现在,情况异常的严峻,大伙都说说吧……”
孟占山苦笑了一声,如实说道。
众人这才明白,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一时间,大伙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怕了?”
见众人默不作声,孟占山笑道。
“不怕!队长,不就是个死么?奶奶的,有这么好的武器,还有这么棒的工事,老子死之前,也得拉他十几个垫背的!”
柳老爷子一捋长髯,一脸的激昂。
“就是,不就是个死么?……队长,咱跟狗日的拼了!杀了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就是,咱们与阵地共存亡,让鬼子血染铁帽山!……”
见众人慷慨陈词,孟占山的脸色却越变越难看,他大手一挥,打断了众人。
“唉……我说列位!你们让我说什么好?……嗯?……我都觉得自己够啰嗦的了,平时都唠叨过无数次了,可你们这帮家伙,一到关键时刻就全忘了。
想死还不容易吗?想壮烈还不容易吗?分分钟就能做到!……
换了别的指挥员,可能会被你们的豪言壮语感动的流马尿,可我孟占山,要骂娘!……
我再说一遍……
什么叫会打仗,仗打完了,敌人没灭,自己挂了,那是傻瓜……
敌人灭了,自己也挂了,那叫笨蛋……
敌人灭了,自己毫发没伤,那,才叫会打仗!……
同志们,咱得活着再见!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言牺牲!……听见了没有?……”
说完,孟占山翻了个白眼,他把壮硕的身子往战壕里一挺,用力地在地上跺了两脚,随即嬉皮笑脸地说:
“我操!……就这坚硬的土石山,咱就是死,也不能埋这儿,这土硬,回头硌得慌!”
“哈哈哈……”
众人集体哄笑起来。
刘二猛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
“队长,我不是忘了您说的话,只是……这一次恐怕不同于以往啊……
鬼子把咱包的这么严,咱恐怕是插翅难飞啊……”
顺子突然插话道:“队长,咱不是有脚下的阵地嘛,咱能不能顶上个四五天,兴许到时候鬼子就撤了……”
段峰苦笑了一声:
“你小子,想的美!……
先别说鬼子会不会撤,就这光秃秃的铁帽山,连个水源都没有,咱们现在就像是失街亭里的马谡,虽是凭高视下,势如破竹,但缺乏汲水之道,顶多两天,到时候鬼子都不用打,咱们就会丧失战斗力……”
孟占山也笑了:
“好了!各位,下面就让段峰给大伙布置一下……死守,肯定是不行的,但怎么突围我还没有想好……现在,咱们就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孟占山朝段峰招了招手。
段峰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我是这样布置的……
第三小队把守第一道战壕,第二小队把守第二道战壕,第一小队把守第三道战壕,将县大队作为预备队安排在山顶的避弹所里,刘铁柱的炮兵阵地设在第三道战壕,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有!”
柳老爷子立马跳了起来:
“干嘛把我们安排在第三道战壕,是嫌我们不经打啊?……不成!我们要求上第一道战壕!”
“柳老爷子,是这样……”
段峰刚要解释,却被柳如龙挥手打断。
“队长!我们承蒙您的收留,又灭了阎王寨给我们出气,现在正是我们报效大伙的时候,我柳如龙想杀鬼子都想疯了,大家谁也别和我争,就让我们打头阵!我们打光了,你们再上!……”
县大队的周占元也急了。
“队长!我们县大队也不是泥捏的,干嘛要躲在山洞里,让我们先拼,等我们拼光了,主力再上,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不行!怎么能让县大队的同志打头阵呢?把我们摆在最前面!”刘二猛一听周占元的话就急了,大声嚷嚷起来。
“不行!谁也别和我们争!……”
众人吵成了一团……
……
眼看众人吵成一片,孟占山却乐得不行,他甚至都笑了。
一直以来,他费尽了心思,就是想打造一支嗷嗷叫的队伍。
现在,这支由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通过几次作战,已经迅速成长,已经被打上了鲜明的孟氏烙印。
他最恨孬种,最渴望的就是看到部下有一股嗷嗷叫的气势。
现在,他看到了!
望着一张张争得面红耳赤的脸,他突然间生出一股冲天的豪气。
——娘的!今日之局,已是九死一生,未来的一两天,也许就是我和大伙的战死之日,既然如此,索性就放手一搏!
——常言道,只有不会指挥的将,没有不会打仗的兵,我孟占山一向以会打仗自居,手下又有这样的精兵强将,要是在籍籍无名的铁帽山上栽了,那真是死不瞑目!
就在一瞬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开始在他的脑袋里萌芽——
“各位,都不要争了!”
孟占山大马金刀地挥了挥手,然后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瞪大眼睛审视着众人。
他的步伐洋洋洒洒,透露着强大的自信,他的脸上面带微笑,丝毫不加掩饰得意之情。
“各位!我老孟十几岁就参加了红军,从一个小杀猪匠一路干到班长,排长,连长,营长,甚至还在副团上晃悠了一小下。凭啥,凭的就是能打仗!……
当年楚霸王被围垓下,仅剩二十八骑,你们猜他说什么?……
他说:我自起兵至今,已经身经百战,从来没有败过。但今天却被困在这里,这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用兵打仗的错误……
我今天就要决一死战,为大家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定要打胜三次,为各位突出重围,斩杀汉将,砍倒帅旗!
结果,他还真就做到了……
诸位!时至今日,大家也看到了,咱们已是九死一生,那咱就拿出楚霸王的豪情,向死而生,痛痛快快的干一仗……
这一仗,我已经有了些想法,诸位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想带领大家轰轰烈烈地赌一把,赌赢了,咱们杀出重围,赌输了,嘿嘿……
赌输了咱也要掰掉小鬼子两颗门牙,让狗日的知道,这是天要亡我,而不是咱们不能打!
诸位,你们愿意嘛?……”
“愿意!”
如此豪言壮语,如此豪气干云……
懦夫听了也会变成英雄。
众人业已被孟占山激发起无穷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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