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甚么?廊道还没塌呢!”赵泗开口,所有人这才发现,赵泗居然单手托起了房梁。
“殿下天生神力,世之无双……”赵泗的随行宫人砣儿当即开口表示惊叹。
“废什么话,还不找人去换根柱子来!”
砣儿闻声一紧,有心劝阻赵泗这样子危险,但是又不敢开口,也不敢违背赵泗的命令,径自叮嘱宫人,倘若殿下力气不支,一定用命护住殿下,尔后匆匆忙忙去传唤工匠准备房柱。
“殿下……怎可如此,这换柱子并非小活,一时半会难以完成,廊道塌了不打紧,倘若殿下因此受伤……”砣儿不敢劝,李斯还是敢的。
赵泗现在松手闪开其实也不会有啥大问题,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
房梁再怎么说也是粗大的实木,失去了房柱固然会塌,可也不是瞬间坍塌……
“放心,孤心里有数……”赵泗镇定自若地摆了摆手。
说实话,托个房梁对赵泗来说,真没啥问题。
说来也怪,今个这廊道突然柱子断了……照理来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皇宫之中。
不过好在自己力气够大,莫说托梁换柱,就是托个一天一夜也不是啥难事。
等等……托梁换柱?
赵泗托着房梁脸色怪异的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的换好承重柱,刚刚放下来臂膀,正好看见李斯一脸奇怪的看着赵泗,眼中有惊讶,有赞叹,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托梁换柱……殿下这下子……”
嗯……
“这样说来,那狂儒将孤比作纣王,也不算说错了……”赵泗闻声哈哈大笑。
托梁换柱这典故是帝辛的……
赵泗自然不是演剧本,但偏偏还就是这么巧合。
这下子……恐怕外面的舆论会更甚了。
托梁换柱,还说你不是纣王?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赵泗打算一统百家?
“托梁换柱?纣王转世?”
始皇帝挑了挑眉毛看向蒙毅。
“殿下和李相同行廊道之时,廊柱崩塌,殿下托梁而起,差人换柱,这消息传了出去,再加上前不久殿下颁布释奴令,有狂儒称之为纣王恶政,托梁换柱一出……陛下不在咸阳,因此咸阳舆论甚嚣……也可能是因为殿下开放学室,诸子百家汇聚于咸阳的原因吧。”蒙毅笑了一下之后开口向始皇帝解释。
“帝辛遑如泗儿?”始皇帝嗤笑了一声。
从政策上来看,始皇帝还是比较欣赏这位亡国之君的。
政策都挺大气,眼光也很长远,想的很美好,可惜能力不太行……
所谓成王败寇罢了……正如赤脯含玉的周天子……其实从品行和能力上也没啥大错,就是单纯的积重难返。
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闹出来纣王转世的妖言。
不是觉得不吉利,纣王只不过区区一个王罢了,自家孙儿日后是要当皇帝的,王算什么?
况且自家孙儿比帝辛强多了好吧,这可是个祥瑞。
真要让二人换一换,姬周能不能赢都两说。
“这帮狂生胆子倒是大的很……”始皇帝嗤笑了一声。
“他们胆子向来都很大,先前种种妖论,虽然有别有用心之人于背后推波助澜,但倘若没有这群狂士,也不会天下喧嚣。”顿弱脸色冰冷的附和着。
黑冰台的领导者,始皇帝的黑手套。
顿弱对于这种事情经历的最多。
背后谋划之人固然可恨,但是这群跟风喧嚣的蠢货在顿弱眼里更加该死。
幕后黑手起码有利益可图,有行事的动机和目的。
这群狂士,纯粹就是没脑子爱跟风……听风就是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要不要给他们一些教训?”顿弱小声开口问道。
“朕答应过泗儿,不会禁绝言路,况且泗儿不是组建了执金吾?不需要黑冰台插手干涉……”始皇帝笑着摆了摆手。
“今时不同往日,说两句罢了……时局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要有所不同,倘使不能与时俱进,日后便只有执金吾而没有黑冰台了。”始皇帝看了一眼顿弱夹杂着深意开口说道。
以前要舆论管制是为什么?
因为天下太乱了……大秦必须进行高压管理,除非始皇帝愿意取消赋税,废掉秦律,与民生息。
那个时期,这群知识分子很轻易就能够拉拢到底层黔首,知识分子没有上升渠道,黔首活着也颇为勉强,当然要舆论管控。
至于现在?
一个正常的黔首家庭,每年产出来的粮食交完赋税都多的根本吃不完,大秦成功进入了第一次粮食爆发时期。
再加上这个时间段也不是什么小冰河时期,气候颇为怡人的原因,粮食爆发式产出,以至于大秦同时进行了多个大工程以及南北同时开发,粮价依旧再不可避免的逐步下滑。
产出过剩粮价就是会降低……
目前,秦国的粮价已经低至八钱一石,如果官府不加干涉,还有降价的空间,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白了,黔首生活红红火火,你说破天对他们而言也就增加了一份谈资,指望他们因此而对大秦产生什么怨恨?拉倒吧……
没读过书是真的,但基本的趋利避害黔首们还是懂的。
能活得下去,还能过得好,最多也就当个乐子。
这个时间段压根没必要舆论管控……除了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以及幕后有推手存在的舆论,没必要禁止。
反正都是一帮要被扫进垃圾堆的东西,随他们怎么说好了,多说几句,反而更容易看清楚他们的成色。
“泗儿要给百家立规矩,他们说话了才好,正好提前让他看看都是什么货色……”始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顿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向宫外。
“朕觉得泗儿说的很对,诸子百家,不论如何,其中到底都是有一批可用之人的,只不过其中驳杂太多,为国家计较,一刀全砍掉未免浪费,泗儿的想法很不错,画出来一条路给他们走,以免他们误入歧途,至于走的快慢,就全凭本事了。”始皇帝幽幽开口。
因为托梁换柱的原因,舆论确实更加厉害了……
当然,赵泗的名声摆在那里。
而且并不是所有儒生都是腐儒狂士……
实际上随着时代的变革,诸子百家都在不停进化,尤其是在这个学术争斗剧烈的时代,百家的思想底线都颇为灵活……
不赞同赵泗的是守旧派……这批人尊崇古经,尚春秋,如果从地域角度上来看,这群人则以鲁儒为主。
但儒生之中赞同赵泗的也不在少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不念好的。
降徭降税,开放学室,高产种子,而且解放奴隶,加强人权,事实上新时代的儒生还是比较支持的。
他们之间大概类似于旧吏和新吏的关系,旧儒腐朽,新儒激进,思想灵活,彼此之间不说亲如一家也可以说是形同水火了。
只不过得益于法家一家独大,思想理念不同的儒家各分支之间的斗争主要停留在学术争端,面对法家的压力,彼此之间还是勉强能够守望相助的。
舆论甚嚣之下,支持派和反对派各执一词。
其他学派目前是支持派压着反对派打,毕竟其他学派对礼法的敬畏不是很大,儒家这边是反对派大过支持派。
礼法是儒家的核心思想,旧儒学的最高支撑就是礼之一字。
儒家奠基孔夫子多次公开批评礼乐崩坏,认为不用人殉是礼法的崩坏,有先贤以及核心宗旨的加成,外加上鲁地一代的儒生影响力很大,因此针对释奴批评声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期所谓的亚圣孟子,以及荀子,在儒家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同,孟子地位还很低,至于荀子,儒家很多人甚至压根都不认。
孟子崇尚王道,地位崛起,被尊为亚圣,那都是大一统成为天下共识以后的事情了。
只不过现在的舆论都集中在狂士互嘴,不知名小角色乱跳,各家学派的大佬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
小人物乱说话抓了也没意义,大人物乱说话引发舆论扩大是真有可能出问题。
虽然赵泗表示过不会因言而定罪,但是大秦的律法可是有因言获罪的。
不过儒家这边的舆论总体局面,伴随着第一个学术大佬公开下场以后,得到了逆转。
因为开放学室这种正规的晋升途径以后,儒家各派大佬都开始赶往咸阳,想要获得一席之地。
齐国大儒浮丘伯正是其中之一……
带着申培公、白生、穆生等一众弟子匆匆赶到咸阳的大儒浮丘伯也就休息了那么一晚上。
翌日,就公开表示支持释奴令,并且对于守旧盲目遵循旧时礼法的鲁儒群体展开了强烈批评。
浮丘伯名声很大,最起码在齐国一代名声很大,而且是学术大佬,尚《诗》,教出来的弟子也都很顶,历史上是旧儒学到新儒学转变的代表性人物。
其学术地位非常高,儒学造诣也非常之深,虽然思想不如荀子那么激进,但是也颇为灵活,至于辨经的战斗力就更不用提。
辨经不行,拿什么当一方大佬?
现阶段都是小鱼小虾蹦跶,只是人数太多舆论才显得比较激烈。
浮丘伯这位大家一一场压迫力直接拉满,细数赵泗德行以及功绩,重点批评了拿纣王和赵泗类比的言论,同时提及时代发展思想不应完全循旧的观点,并且引经据典提出了种种论证为赵泗正名。
一方大佬下场,一时间,反对者哑口无言……
“这倒是个人物……难得一大把年纪思想还这么灵活,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儒家里面孤最欣赏荀子,其次就是孟子……至于你的老师嘛……”赵泗一脸笑容的看着叔孙通。
“老师毕竟年纪大了……”叔孙通讪笑了两声。
他的老师是孔鲋,实事求是的说,孔鲋一直都看不太上叔孙通。
因为叔孙通的思想底线实在是太灵活了一些。
叔孙通知道,老师正在赶往咸阳的路上,他更清楚老师思想有多么循规蹈矩。
眼下浮丘伯已经下场,老师是孔子嫡传,又是鲁儒表率,估计两位大概率会对上。
而很显然,太孙殿下是不会喜欢脑子不懂得变通的人的。
“放心,孤不会介意,没有竞争哪来的进步?照孤来说,鲁儒就是太安逸了一些,你的老师也是……”赵泗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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