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真是因为打草惊蛇让崔家弄出来什么动静,那无疑是把黑冰台的脸扔在地上摩擦。
现在的黑冰台虽然是在代表李斯办事,但是黑冰台从设立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和朝官尿在一个壶里。
阵仗可以越大越好,名声狼藉也无所谓,黑冰台本身就不受体系束缚。
但是事情,一定要办的漂亮!
要足够快,足够狠,足够干净利落!
倘若黑冰台办事和朝官办事一个德性,那黑冰台的存在,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用来执行帝王意志的工具!
他们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不用守什么规矩,也不需要什么名声。
陈胜吴广卢绾各自得令,纷纷雷厉风行的行动。
而另一边……
诺大的府邸之内,崔敏崔景父子二人皆眉头紧皱,一脸心忧。
“咸阳传来了信件,还请父亲过目。”崔景将手中的信封递给崔敏。
时间在缓缓流逝,造纸术的影响也在一点一滴的扩散。
对于底层人来说纸依旧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但是对于崔家这样的贵胄而言,这种便捷的书写工具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当中。
崔敏接过信件展开逐字阅读,眉间忧愁之色更重。
“咸阳使的恁多金银都没甚么用处,上卿赵泗躲去了兽苑,投的拜贴压根不受,就连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概不外出,右相李斯那边虽然有人通过其家中妇人说情,却反遭斥责,恐怕迁移之事李斯不会再行更改,不仅如此,听说李斯还派遣了黑冰台的爪牙从咸阳出发,奔赴地方,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就是为了督促迁王陵令的落实……”
崔敏将信件放在旁边叹了一口气。
“父亲担心秦王走狗?”崔景开口问道。
“黑冰台独立于三公九卿,由顿弱执掌,只听命于始皇帝,黑冰台之中,设有单独的刑狱……”崔敏开口说道。
黑冰台太特殊了,有单独审讯抓捕的权利,当然,最要命的是崔家走不通黑冰台的关系……
“三弟是郡内右尉,司守邯郸,一有风吹草动,必会被三弟察觉,父亲不必过于忧心,况且整个邯郸,黑冰卫拢共也就三十多人,三弟却掌管两千多郡兵,家中仆役也不在少数,郡府县衙之内,家中多有子弟在其中担任,父亲也可以疏通关节,就算是黑冰台派人来,也无人手可用,管他秦王再怎么发号施令,只管拖着便是。”崔景轻声开口,宽慰父亲的心思。
“黑冰台来了,代表的就是秦王的意思,秦王对于迁王陵令已经重视到了这种地步,我担心的是,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迁移,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秦国的虎狼之师了啊!”崔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值此之时,也只能先行推诿,再做观望了……”崔景闻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贵族也会慌乱无措
毫无疑问,崔家是不愿意接受迁王陵令的。
“秦王颁布恶政,以至于举国抵抗,我等只需同心协力……”崔敏轻声开口,似是在宽慰自己。
“可是父亲,项家和虞家都已经接受迁王陵令,准备变卖家产迁移到咸阳,项家在天下间都素有声望,这种情况下,真的还会有人和我们一同誓死抵抗么?”崔景皱眉开口。
始皇帝颁布迁王陵令,登上迁王陵令幸运大名单的家族都选择了心照不宣的抵抗和拖延。
崔敏在得知迁王陵令的第一时间就书信联络同病相怜的家族,大家约定好共同进退。
可是项家和虞家的率先倒戈对贵胄集团的抵抗意志造成了极大的打击,群众中出了两个二五仔率先投诚,这种情况下,谁也说不好大家还能不能心照不宣的继续抵抗迁王陵令。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也只能迁移了……”崔敏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除了寄希望于始皇帝承受不住舆论压力和地方抵抗妥协收回王令以外,剩下的路只有一条。
举兵起事!
崔敏的三子崔拱掌握着邯郸的郡兵,崔家在邯郸也是说一不二,家中积蓄的财富多的不可计数,整个邯郸郡府乃至于县府的情况和官员崔家都门清,想要举兵起事并不是一件十分难的事情。
但是崔敏不敢。
迁去咸阳不一定死,但是举兵一定会身死族灭。
就算掀起来什么叛乱也只是暂时的,这一点崔敏还是心知肚明。
“难不成,真的要举族迁移?”崔敏微微呢喃,心绪杂乱无章。
然而事情的进展大大超乎了崔敏的预料……
刘邦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拿掉了郡兵所有有关崔家的军将,尔后带兵奔赴府库将士卒全副武装了起来。
控制好城门和城墙防备以后,刘邦卢绾陈胜吴广四人马不停蹄的直奔崔家而来。
“主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崔敏正在心绪惆怅之际,忽听家中隶臣仓促呼喊。
“出了甚么事情?不要慌张,仔细道来!”崔敏闻声心中惊诧,脸上却依旧未露慌乱之色。
奔走而来的隶臣见主人并未慌乱,大口喘了一口粗气慌张开口:“黑……黑冰台来人了!”
“就在方才,黑冰台遣人拿了主人的三子,用虎符控制了邯郸的郡兵,强闯邯郸府库,释放了隶臣和役夫,并且给他们发放了武器,控制了郡守府和四处城门以及城墙,如今正帅郡兵朝家中而来!”隶臣语言仓促,面色急切。
崔家在邯郸自然不仅仅只有一个崔拱在。
刘邦行事动作确实足够迅速,但是动静也着实不小,不可能没人知情禀报崔敏。
可惜,就算崔敏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刘邦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
控制郡府,夺走兵权,武装士卒,把控城门。
崔家,如今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
“婢女生的赵政!”
崔敏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脑子里思绪纷飞,惊恐的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秦王赵政,要杀崔家以儆效尤!
崔家,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快!快去召集宾客仆役!快!”崔敏发出厉吼!
“冲出城门!冲出城门才有一线生机!”
现在郡府已经被黑冰台控制,郡兵也已经被黑冰台掌控,崔家是有造反的能力和财富不假,可是崔家也需要准备。
倘若给崔家时间官私勾结私底下畜养死士,那么凭借崔家的财力和权势以及名声,用不了几年时间崔家就能够颠覆整个邯郸郡。
可是现在时间反而成了最要紧的事情。
不是每个人都像项梁一样矢志复国,年年操练死士乡兵,十几年不忘复国反秦。
实际上,始皇帝对于六国的旧贵族算得上仁慈。
除了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们佩戴兵器的格式和数量以外,始皇帝是承认了六国旧贵族的爵位的。
是的,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六国旧贵族的爵位没有被剥夺,包括崔家,包括项家。
他们只需要付出一些微小的代价就能够保全自己的家族。
故而崔家除了畜养了几百个门客以外,并没有培养什么死士,也没有操练什么兵马。
在崔敏看来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私练兵马,畜养死士,那不是落人口实?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灭,何必如此?
就算练出来几百个死士又有什么用?就算每个死士都天神下凡一打五也不够秦国灭的。
至于如果真的有了造反的合适时机,崔家万全可以凭借积蓄的财富工匠和声望,短时间内就能够拉出来一批兵马。
更不用说,崔敏的三儿子崔拱还是邯郸右尉,执掌郡兵。
崔拱被拿,意味着崔家最大的武装力量被彻底缴获,现在反而成了敌人的工具,而且对方还释放了隶臣和役夫。
这让崔敏意识到,在邯郸城中,崔家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大劣势,是完完全全的瓮中之鳖。
只有冲出邯郸城,才有一线生机。
接下来不管是返回族地号召族人反抗也好,还是通过自己的关系隐姓埋名躲避灾祸也罢,只要能够出邯郸城,哪怕是黑冰台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黑冰台只是一时的,而崔家在这里已经屹立了几百年乃至于上千年。
黑冰台才是外人,秦人才是虎狼!
崔敏崔景父子二人紧急开始召集门客和仆役。
崔家的仆役隶臣并不算太多,拢共约莫也就三百多人,并不是因为崔家太小,而是因为崔家的族地在邯郸城外,邯郸城内的府邸只是崔敏父子二人的居住以及容纳供养门客的场所。
邯郸城内的府邸主要的作用就是供养门客,好在崔家的门客并不少,有五百多人。
有游侠,有游士。
他们接受崔家的供养,来为崔家做事。
他们和崔家的关系类似于员工和老板,不像仆役和隶臣一样和崔家牢牢地的绑定在一起。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主奴之间强有力的约束,主公和宾客之间关系的维系全靠个人道德和约定成俗的规矩。
于是在崔家风雨飘摇之际,有人义愤填膺,有人目呲欲裂,有人愿意为崔家赴死,自然也有人选择不告而别。
崔家一共供养了五百多个门客,崔敏崔景父子二人简单召集以后,居然只有一百多个门客持剑相随。
至于剩下的有的是趁着混乱的时候逃走,有的则是因为外出办事或者出去做什么事情,现在不在府邸之内。
紧急召集之下,加上仆役和隶臣,一共只有将近五百人手。
“来不及细说了,快上车!”
崔敏也懒得计较还有哪些门客没来,他仓促的拉着自己的儿子崔景上车,尔后催促战马行进!
身后拱卫,乱七八糟,有人驾车,有人骑马,也有人疾走,有人手持短剑,有人手持长矛,有人手持弓弩,还有人手持木棍和叉子……
时间太过仓促,根本来不及弄那么多兵器和铠甲,供养的门客倒还好,这年头游侠大多都是佩剑的,隶臣和仆役一时之间弄不来什么趁手的武器,只能用短剑凑合,更有甚者压根没有武器取用,只能暂时用耕具代替。
“父亲!去哪里!”
崔景提起缰绳,看向自己的父亲。
“哪个城门近去哪个城门,北门,就北门!”崔敏仓促之中夹杂着几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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