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走了?”赵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人老了,总要落叶归根。”邹奉叹了一口气。
“我是齐人……”
“齐人?”赵泗呢喃了一句。
邹奉见状哑然失笑。
时光飞逝
“我对秦人来说是齐人,对齐人来说我是临淄人,对临淄人来说我是望县人。”邹奉笑了笑拍了拍赵泗的肩膀。
赵泗闻声,看向邹奉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
“不多留一段时间么?”赵泗开口问道。
“不了不了,人老了,归乡心切……”邹奉摆手送客。
翌日,一大把年纪奔着世界地图奔着完善大九州说,奔着阴阳家未来的邹奉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赵泗甚至没来得及送别,邹奉走的悄无声息,甚至特意告诉随从弟子不必生张。
这个教会了赵泗很多东西的老先生,在咸阳呆了两年多,终又回到了他的故乡。
赵泗打马追去,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只能定定的站在官道之上举目眺望。
邹奉临走前的叮嘱让赵泗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对于邹奉这种上了年纪且有声望的人来说,他是齐人,哪怕齐国已经覆灭,终究心中留着故国的影子。
可是对于那种一辈子的活动范围局限于乡里之间,甚至是村社之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黔首来说,或许并非如此。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秦国过重的压迫让他们被迫认可了一个相同的身份。
赵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打马归去。
短暂的离别并没有影响赵泗的情绪,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秦的船队和叶调的海战有了一定的进展,叶调国已经开始主动派遣使者进行谈判。
虽然大秦因为人数不足海船不够不能够登陆作战给叶调以重创,但是盘旋海上,阻塞要道,依旧让叶调国不胜其烦,拖的越久叶调国损失越多,当然,大秦的损失也不少,甚至仅这场海战来说,大秦因为超远距离的后勤原因,自身承受的损失比叶调国还要多一些。
不过没办法,相隔万里,叶调国就算打赢了也捞不到好处,哪怕是双输叶调国也不想继续僵持下去。
鬼知道那个远在万里之遥的大秦能够承受多少的后勤损失?
鬼知道那个名为大秦的国家还会不会增兵?
“叶调拿下,就相当于打开了印尼的门户,目前印尼一带,除了叶调国都是一堆臭鱼烂虾,和印尼建立了交流,也能够顺理成章的和印度建立联系,话说现在的印度叫什么来着?”
赵泗挠了挠头投入了忙碌的工作当中。
光阴流逝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下了两三场小雪,种在地里的谷物已然萌芽。
一个多月的时间,兽苑也已经完全建设完毕,目前正在往里面投放动物,随时等待赵泗的临幸。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生长繁殖的季节。
赵泗过的忙碌,但是平静。
但是伴随着各地官府纷纷张贴告示布告地方,宣布大秦的税收从十五改为十一以后,大秦彻彻底底陷入了疯狂的震惊之中。
又是一年春耕……
只是今年的春耕显得似乎和往常不同。
税降了!
今年降税了!
关中,老秦人向来木讷的脸上也变得笑容更多了一些。
以往的关中向来是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沉闷之气的,老秦人也向来都不苟言笑,他们做起来事情井井有条,没有争斗,也没有过多的闲言碎语。
赵泗知道,这是几百年驯化后的结果。
或许用驯化两个字并不合适,但这就是事实。
自商鞅变法以后,老秦人一直在被驯化。
他们的凶性被打磨,他们的天性被压抑,他们在秦律划定的方圆之中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的生活,生怕触犯秦律而导致家破人亡。
是的,家破人亡!
秦律向来以凶狠著称,肉刑更是比比皆是。
赋税徭役沉重,生活黯淡无光。
老秦人的木讷和沉闷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商鞅是个聪明人,知道一味的施压是没有结果的。
老秦人有宣泄口。
那就是战场!
胜利即荣誉,功勋即一切。
这也造就了令关东六国闻风丧胆的虎狼之秦。
虎狼,有时候并不是贬义,而是形容词。
而今年的春耕,老秦人们脸上的笑容好像多了起来,不复那么木讷和沉闷。
“今时以往,大不相同了!”
田埂之上,赵泗脸上带着笑容回身看向始皇帝。
春耕在秦国的分量很重,但是赵泗忙的要死,再重的分量他也没心情去视察地方。
赵泗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碌,许久都没有出入皇宫,今日不知为何,始皇帝突然召见体察春耕。
赵泗因为始皇帝的刻意为之名扬天下,但是不代表始皇帝在其中就是负面角色。
因为最后的决定是始皇帝下的。
赵泗表现再怎么伟光正也改变不了始皇帝亲自下令准许降徭降税之事。
始皇帝的名声,实实在在的获得了极大的扭转。
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势逆转。
六国之地不太好说,情况特殊,总之因为有心人的推动,以及一些刻板印象,赵泗侵占了一些本该属于始皇帝的名声。
而在老秦人聚集的关中地区,始皇帝的声望,真正意义上的达到了巅峰。
当他的身影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当正在农田里劳作的老秦人注意到始皇帝的驾撵的时候。
所有老秦人不约而同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自发的,呼啦啦的拜倒一地。
动作并不整齐,口号也并不规整,甚至有些七零八碎。
但是这一幕依旧壮观。
田地湿润的泥泞之中,葱葱绿绿的旷野之下,一个一个零星的老秦人跪着为始皇帝献上了最真正的敬意。
赵泗却已经习惯了,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是始皇帝出宫经历的第几次了。
“有何不同?”
始皇帝却不以为意,看向赵泗开口问道。
赵泗指了指拜倒在田地之间的老秦人开口说道:“以前陛下出巡,沿途的左右百姓必然会跪拜行礼,但那是因为他们畏惧陛下,而现在不同,他们的跪拜是因为爱戴和尊敬。”
其他地区暂且不提,现在关内,已经将始皇帝视为圣君。
一统天下,完成的是秦王室的夙愿。
可是降徭降税,却是切切实实松掉了勒在老秦人脖子上的绳索。
赵泗生祠遍山西
“尊敬?爱戴?”
始皇帝轻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始皇帝确实很少在意他人的看法,对于一个拥有主见和决断的君王,毁誉只是时人评价,于他无干。
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始皇帝的目的只有一个,加强中央集权!
赵泗巧妙的偷换了概念,给始皇帝了一个新的选择。
让这个时代的黔首过的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不对,不是稍微,对于黔首来说,十五的税降到十一当真是泼天大幸。
这是黔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不管始皇帝在意与否黔首对他态度的改变和他在民间形象的改观。
事实确实已经发生了。
在赵泗陪同始皇帝一块观看春耕的时候,遥远的善阳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因为有官府告示张贴,再加上降税是关系到天底下每一个人的大事,所以哪怕是消息传播并不迅速的古代,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要不是特别偏远且荒无人烟的地方,也足够人尽皆知了。
大秦降税了!
秦国向来重徭役赋税,如今一反常态,如此前后反差剧烈,自然有人自发传谣。
于是各种小道消息流传,关中之外嘛,因为刻板印象的缘故,自然不会如同根正苗红的老秦人把功劳尽数归于始皇帝头上。
始皇帝本质上对于他们而言是侵略者,再加上朝堂上的一场好戏,名声自然就落在了赵泗这个不畏生死慨然直谏的国之栋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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