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仅管理宫内车马出行,还能够自由出入宫禁,充当始皇帝的贴身秘书,随侍左右,哪怕是作为忠信大臣的蒙毅亲自发难,都不能扳倒赵高,不就是因为他的角色无可替代么?
可是现在,赵高能够意识到自己开始逐渐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只有赵泗有事不能在场的时候,贴身随侍的活才能轮到他。
渐渐的,他已经成为赵泗的候补……
作为内臣,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从何而来,他必须想点办法来争取,也必须有所作为,但是他也不能轻举妄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他要等待时机,等待一个机会!
而屋子里的始皇帝并不清楚赵高心中的弯弯绕绕,就算清楚,他也只会嗤之以鼻。
现在的始皇帝在发愁的是,自己该如何入眠。
赵泗这小子不在,没人在旁边扇风纳凉,不消片刻就满头大汗。
让旁人在睡觉放松精神的时候贴身服侍,始皇帝又难以接受,无法打破自己的习惯。
他确实有些睡不着……
而另一边,赵泗正急匆匆的朝着宫内赶去。
“这一天天忙的……还得操心国家大事,还得贴心随侍左右。”经过查验以后,赵泗直奔始皇帝的办公场所而去。
赵泗来到宫禁之前,只见赵高安静的守候在屋门之外,屋子里面,悄无声息。
“陛下睡了?”赵泗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一下,只见始皇帝躺在摇椅之上没了动静。
“方才睡下。”赵高轻声回答道。
闻言,赵泗也没进去,而是于门口站定又开口问道:“用过膳了?”
赵高点了点头。
赵泗和赵高的交流并不是很多,声音也很细微,可是却被屋子里的始皇帝全听了去。
虽然躺着,但是始皇帝并没有进入睡眠。
“入内摇扇……”
耳闻赵泗这小子已然归来,始皇帝也没在犹豫,唤赵泗入内为自己摇扇缓解酷热,方便自己入眠。
赵泗闻言,愣了一下,转而脸上露出一些笑容。
他还以为始皇帝睡下了已经,听闻命令,忙不迭失的入内为始皇帝摇动蒲扇,将冰鉴的凉气送到始皇帝身上。
汗水逐渐消退,酷热缓缓褪去,久违的睡意随着赵泗的到来仿佛被触动了机关,一窝蜂的涌了上来,疲惫和困意接踵而至,还有那一丝丝凉爽的微风……
赵泗这小子……确实和旁人不同。
没了赵泗这小子,也是真的不成。
始皇帝的脑海之中,浮出最后的想法随着困意的上涌消失不见,进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平静的时光总是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赵泗并不知道始皇帝真正的委任人选是李斯,只知道自己不得不肩负迁贵令的重任,故而对这件事情十分上心。
而李斯,似乎也抓住了一些东西,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即将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重民,善民,是他未来道路的方向。
赵泗给了李斯很多启发,譬如强干弱枝说,譬如公器说。
只是,这玩意有点抓麻的是,李斯完全没有经验。
以往都是疲民弱民,这一下下要转换思路,让李斯有点不知所措,该如何贫民,弱民,让百姓疲于奔命,李斯门清,毕竟历代法家先贤上百年的时间已经总结出来了无数办法。
可是该如何重民善民,李斯却找不到方向。
李斯想起来了自己的老师荀子,想起来了儒家。
客观上来说,儒家一直在提倡以民为重,于是李斯打算尝试从儒家那里借鉴一些东西,诸子百家一大抄,李斯也是师从儒家大能荀子,抄起来可谓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儒家讲究忠孝,讲究品质德行,讲究君子之论,有亲亲相隐之说……
在温习了大量的功课以后,李斯发现儒家的重民之策和善民之策或许并不是那么适合现今的大秦,有很多东西也违反了李斯的原则。
“有用,但是有用的不是太多……”李斯皱眉,开始尝试将儒家的重民善民之策和他自己的所学相互结合。
这期间,赵泗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自从和赵泗相谈以后,李斯就有了开辟新路的征兆,后面李斯几乎每天都要找赵泗商讨迁贵令的具体实施,还会和赵泗进行一些学术上的讨论。
赵泗办实事的能力暂且不提,他的思想理论确实极为出色,给了李斯很多启发。
只不过赵泗忙坏了,每天奔波于皇宫和李斯的办公场所,往往上午服侍过始皇帝以后,下午还要应对李斯的询问。
为了拉拢李斯,和李斯结成统一阵线,赵泗不断的给李斯灌输自己的思想。
“我知道了!”
这一日……
李斯拍案而起,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走的路是什么。
“人性本恶!老师从来没有说错!”
儒家讲究人性本善,法家讲究人性本恶,荀子这个儒家的异类也认可人性本恶,多少有些离经叛道,这也是荀子明明是大儒却交出来可韩非和李斯两个法家的根本原因。
“小民趋安,却也趋利!”
“当以律刑,以善引,明规矩而不私情!”
李斯意识到,善民重民并不需要废除现有的庞大且繁杂的律令。
“倘若不加以限制,必会汇聚为宗族,而不以律令,以族规为先,所以分户之令必须继续执行下去。”
“倘若他们生产的粮食足够他们缴纳赋税以后吃饱肚子,他们也必然会不会用心耕地,而是把心思放在其他事物之上,所以耕种赏罚之策依旧要执行。”
“民不辱而畏战,那就给其荣,所以二十级军功爵的特权可以修改,但是绝对不能取消。”
李斯认为,重民和善民,不能够以儒家的思想来陈述,完全放弃对民间的管控让他们野蛮生长。
“相反,律令条文应该更多,更全面,要对他们施行严格的管控,让他们善于耕种,而不是从事其他事情荒废田地。要让他们勇于战斗,而不是畏惧死亡。”
“所以连坐不能取消,控告之法不能取消。”
“以奖替惩,取消轻罪重罚!”李斯摸了摸自己的美髯,在竹简上郑重的写了下来。
秦法历来主张轻罪重罚,儒家认为法家的律令条文太多,很多事情没必要定下来律法。
李斯推翻了这些东西!
他,在走一条全新的路。
重民善民,是让民众过上足够温饱的生活,不再像之前一样疲于奔命。
但是与之相同的是制定更多的法律条文,以防止百姓安顿下来以后自生私心,不愿好好耕种,为国征战。
对他们好的同时不要把他们想的太好。
利用律法限制惩罚他们的同时把他们引导成自己所需要的模样。
取消掉轻罪重罚,奖惩并行,一些事情上用激励的奖励措施来替代掉原本的惩罚,以奖代惩。
秦法依旧要像以前一样深入到百姓的方方面面,让百姓能够随处感觉到秦法的存在,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秦法的规定之内的同时,又让他们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喘不过来气。
如果说以前的秦法是一块布一般紧紧的裹住百姓限制百姓的同时也让百姓不能呼吸,不堪重负。
那么李斯要做的就是,把布变成网,裹住百姓,限定百姓行为的同时,又让百姓有充足的喘息的空间。
赵泗说的很对,百姓最基本的底线就是能够活下来,吃饱穿暖。
在这个前提下,更应该打碎他们的乡党,宗族。善民,绝不是放开管控。
当完成初步构思以后,李斯常常的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去,只见已至正午,太阳浓烈。
“时光如梭啊……”
他并非顿悟,而是日复一日的思考和反思以及审视。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逝了过去。
皇宫之中……
始皇帝于躺椅之上安眠,赵泗则盘腿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一只手扶着下巴,一只手晃晃悠悠的摇着扇子,打了个哈欠。
“算算时间……荆他们应该已经要出海了吧。”
“第一批降价的官盐也应该售出了吧?”
“眼下离秋天已经不远,匈奴那边估摸着也要有动静了吧?”
“粮种,应该也已经开始分发地方了吧?”
伴随着赵泗的到来,大秦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又好像在悄无声息之间,变了很多。
大秦的战车,轰轰烈烈的行进之下,拐了那么一个小弯。
就连大秦的左相李斯,都在赵泗的影响之下变得魔怔了起来。
第二次出海,第一批低价食盐出产!
又是琅琊港口……
荆再次站在了这里,他略带感慨的看着横亘在港口的二十艘大船。
“荆,快些登船!”
士卒们忙碌的朝着船上搬运物品,有粮草,有蔬菜,还有豆子。
豆子是用来发豆芽的,船上航行其实一般来说不会太缺吃的,比较稀缺的是水和蔬菜,粮食好存,肉食也不缺,登船的船员水性都很好,捕鱼并不是太难,唯独蔬菜没办法对付。
弄豆子发豆芽是赵泗提前交代好的。
荆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尔后顺着绳梯爬上了船。
这一次出海并不算太过于轰动,没办法,回来的只有十七艘海船,短时间内根本造不出来大量的船只,多出来的三艘还是拆船凑出来的,偏小一些,估摸着质量也差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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