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庭院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持弓用心聆听,一个从旁详细讲解。
在离两人三丈开外处,设着一个箭靶,红心上深深插着两支长箭。
箭靶相反方向的廊庑下,几个哑巴侍女躲在两人合抱的廊柱后,正探着脑袋往外瞧,不敢胡乱走动。
她一手挽弓一手握弦,将弓箭高举过头顶又缓缓降到面前,双手端平,咬牙,颤颤巍巍拉开弓弦。
“肩,肘,手要直如箭”,景让抱臂站在她的身后左右一瞧,随即点出她的错处,口吻稍显严厉。
她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的力气,憋得脸都红了,才勉强伸直手臂。
“放!”
景让一声令下,她右手三指慢半拍松开了箭羽,“嗡”的一声弓弦弹动,长箭飞了出去。
比刚刚好些,起码是冲着前方去的,可也没好太多,飞出去不过一丈远,就扛不住风吹,飘飘忽忽落到了地上。
景让踱步捡回了长箭,表情严肃,“双腿与肩持平站稳,用肩背发力才能射得远,单用胳膊,夫人没有那么大的臂力”。
“肩背?”她蹙眉,抬脸,迷茫看向景让,显然是没听懂。
若是其他侍卫,景让早就没了耐性,一个嘴巴抡过去让他长长记性,可眼前这个人,是公子的心头好,琉璃似的,打不得骂不得,又男女有别,还不能手把手地教。
景让挠着后脑勺,围庭院转了一圈捡了根树枝回来,在她疑惑目光的注视下,轻点了下她的后腰靠上一些的部位,说:“得学会用这里发力”。
“我不会啊”,她试了试,不得其法。
“那我再给夫人演示一遍”,景让直接将弓箭接过来,讲解着要领,缓缓拉开了弯弓。
弯弓被拉开的同时,景行双臂后背上的肌肉登时鼓了起来,单薄贴身的衣料都被撑到紧绷。
从没见过这样孔武有力的人,她瞪大了双眼,目光炯炯,想都没想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去。
长箭“嗖”的一声离弦,“哐”一下正中靶心,箭头深深钉进了木头里。
她两眼发光,兴奋地鼓起掌来,“真厉害!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方才被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戳在手臂上,景让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一慌一乱之下松了手,箭直直射了出去。
景让愣住了,也有点后怕,万幸是对着箭靶,没伤到人,等醒过神来,他强自镇定心神,才干咳一声,掩饰道:“这才是个九斗弓,算不得什么”。
带兵打仗的,九斗的弓都拉不开,那不如回家去抱孩子。
“那你能拉动多大的弓?”她翘首引领,一脸期待地看着景让问。
“两石七斗”,景让昂首挺胸,自豪道。
她心悦诚服缓缓点头,须臾,又禁不住交口称赞,“景大人身手不凡,只做你们公子的侍卫太过屈才了,依我看,景大人射声校尉都做得”。
景让被她一夸赞,有些得意也有些害羞,一拱手,“夫人过奖了”。
“我说得可是实话,景大人天生神力,将来必定会得陛下赏识”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景让被恭维地心里乐开了花,嘿嘿直笑,得亏了常年奔波在外,脸晒得发黑,倒也显不出此刻的涨红的面色。
两人有问有答,乐在其中,而这一幕恰巧落在了他的眼里。
她仰头瞧着景让,笑靥如花的,就如烈日下盛开的山百合,明丽纯粹,生机勃勃,与跟他在一起时的阴沉忧郁完全不同。
景让则时而发笑时而挠头,身长八尺腰阔数围的壮汉,俨然像一只被山间百花幻化精灵收复的猛兽,温顺地收起了利爪,简直可以说是憨态可掬。
“她与景让走得很近?”他站在回廊里,望着两人问景行。
景行瞅了一眼,平静地说:“夫人每次出行,都是景让从旁护卫”。
他负起手来,若有所思颔首。
两人还在交谈,丝毫未察觉回廊里的动静。
“熟能生巧,只要勤加练习,迟早能掌握技巧”
“那我再多练几次”
“好”
“是这样么?”她比照肩宽,斟酌着分开双腿,面向箭靶站着。
“腿往里收一些”,有只手轻拍在她的大腿上,她吃惊,还未来得及转身,背后就贴上来一个人,那人同样身形高挑,只是比起景让来稍显清瘦。
“公子”,景让也是一怔,接着收了笑,拱手行礼,往一旁让了让。
他无视景让,只伸出手臂从后环住她,微凉双手分别附在她拉弓的左右手上,亲昵说道:“别动,朝前看”。
弓弦一拉一放,她还没凝神,长箭就飞驰而去,射中了红心,景让方才射出的那只长箭应声掉在了地上。
她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箭将景让的箭从箭羽处劈开,射进了同一个箭孔里。
“想学射箭?”他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回了她的神识,下一刻她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她仓皇扫视一圈,景让等人倒是没盯着两人瞧,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像什么话,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来,我教你”,他仍旁若无人似地要去握她的手。
她躲了躲,说:“景让教我就好了”。
景让正被她夸得晕晕乎乎的,一听她说自己的名字,糊里糊涂就想上前一步,却被一条胳膊拦下,景让顺着那条胳膊往上,不解地看向景行,景行耐人寻味地冲他使个眼色,摇摇头。
“景让也不是个闲人”,他也扭头,浅笑着问了景让一句,“不是还有事要忙?”
景让脑子飞速转动,这阵子公子让他把手头的事都撂下了,跟在皇后身边贴身护卫,怎么这会儿又说让自己去忙?
看着公子随和的眼神,景让仍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拱了拱手,道:“属下告退”。
“想学骑马射箭,我亲自来教你”,他从她手里接过弓箭递给景行,又自然而然单手揽住她的腰,要把她往卧房里带。
她有些顾忌,可拗不过他,只能被他带着往前走,“这才申时,你怎么就回来了?不用去忙正事么?”
“陪阿衡不就是正事?”他微一侧头,垂眼瞧着她,笑着说。
“油腔滑调”,她小声嗫嚅着。
一进卧房,他就反手关了房门,从后头抱住她。
方才他不让哑巴侍女跟进来,一进来就将门拴住,她就猜到了他意图不轨,倒也没有大惊小怪的。
“阿衡这身衣裳真好看,方才挽弓射箭,配上这身衣裳,像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这几日她为着骑马射箭方便,穿得都是窄袖高腰襦裙,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这不是你预备的么?”
“是我预备的”,他轻笑,嗓音低哑,“当初预备的时候,就想着这些衣裳阿衡穿上一定好看,今日一看,果然十分好看,只是…当时还有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她好奇问道。
他又笑,明显地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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