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陡然绞紧的帕子,片刻胤礽方才含笑着温言道:
“姨母请放心,那不过是当日郭罗玛法临危之际,产生的些许糊涂想法罢了,孤早前便已经说过,赫舍里氏,日后无需再送人入宫。”
即便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胤礽这话却是底气十足。不得不说,比之叔公索额图的野心勃勃,胆大妄为,郭罗玛法虽能力有些不足,偶尔糊涂了些,但只一条听话便已经胜过旁的太多。当然噶布喇这份听话,其中不乏因着知晓自个儿小命能挺到如今,大多还要靠着宫里外孙的缘故。
每每想到这里,胤礽便觉得当年因着额娘之故,救下对方实在是一个再划算不过的买卖。起码日后麻烦少了太多……
说实在地,对于宫外一年都见不了几次,于自己利用大多于情分的赫舍里氏,胤礽感情实在有限………
然而出乎意料地,听了这话,赫舍里茗玉面上的紧张之色却并未褪下多少,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这会儿尚还稚嫩的小脸上却偏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悲凉之色:
“不瞒殿下,依奴才家里人的性子,即便不是入宫,等待奴才的想必也不会比入宫好到哪里………”
咬了咬牙,赫舍里茗玉突然起身跪下:
“太子殿下眼看也要到了入朝之际,如今这两年正是培植拉拢人手的时候,如若殿下不弃,奴才愿意为殿下效劳………”
“咳咳………”似是没想到对方会有此惊人之举,胤礽刚上手的茶盏险些都有些拿不稳了。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年轻姑娘,胤礽良久方才好笑着摇头道:
“且不说孤身位一国储君,朝中大臣天然便是孤之臣属,天下万民自来便是孤之臣民,日后又何须行此小道之举。”
“更何况为赫舍里联姻,和为孤拉拢臣下,于姨母你俱不过棋子的命运,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胤礽突然道:“姨母心下,想必也是不甘的吧!”
似是没料到对方如此言论,赫舍里茗玉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很快,眼前的年轻姑娘水眸中光彩愈发盛了许多。再开口时,秀丽的面容上也多了些许轻松之色:
“便是冲殿下这番话,奴才的选择便没有错。”
“即便是棋子,聪明人的棋子也比蠢货手中的废子要强上太多。”伸手从宫人手中接过凉茶,良久只听年轻女子如是道。
胤礽眼皮不由一跳:“咳咳,郭罗玛法罪不至此吧!”
回答他的是对方一声再讥讽不过的冷笑,不知何时,赫舍里茗玉已经重新端坐在了下首,一张温婉如水的面容上全是轻讽之色:
“有了太子殿下您在,整日还妄想着送赫舍里氏的女子进宫,不是蠢是什么?”
有眼前这位爷在,除非万岁爷想到分裂赫舍里氏,否则便是再送上一百个,一千个赫舍里氏的格格,最终也不过是多个摆设罢了。
“哦,或许是又贪又蠢……”
诡异的,胤礽突然沉默了下来………
最终,胤礽到底没应下什么,不过许是寻到了同道中人,亦或看出来什么,赫舍里茗玉离开时脚步都不由轻快了许多。
方才送走自家姨母,没过上一会儿,胤礽便被叫去了养心殿。
玩笑似的同自家汗阿玛说起此事。一想到被自家女儿吐槽成这般的臣下,还是他的岳丈,保成的外家,饶是康熙,此刻也不由有些无语。
心疼地在自家儿子肩上轻拍了两下:“放心吧,外家如何并非你我父子所能选择,不过保成放心,保成日后的妻族,朕一定好生挑选。”
没有看到自家儿子面上已经全然僵直的脸,说起这个,饶是康熙,脸上不觉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当即大手一挥道:
“朕早早便已经派人前去,查看适龄格格们的品行,再等上几年,务必要给我儿挑一处四角俱全之辈。”
“咳咳………”
话音刚落,养心殿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之声。
“咳咳,儿……儿臣年岁尚浅,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倒是大哥那里,近几日常听宫人说起,汗阿玛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掩饰般的轻啜了口茶水,瞧着上首看过来的目光,胤礽心下默默给自家大哥道了句抱歉。
“保清啊………”不知想到了什么,软塌上,康熙下意识皱了皱眉,旋即又缓缓松开,只这会儿面上多少沾了些许不快,手中碧玺也在不断旋动着。
“汗阿玛?”
燃尽了的篱洛香好似带走了室内最后一丝清气,很快便有宫人上前将香料悉数换下。良久胤礽方听对首之人道:
“朕瞧着科尔坤家的格格倒是不错,谦良恭谨,温婉大方,更难得的是处事周到,同你大哥可谓再相合不过………”
话虽如此,康熙仍忍不住皱了皱眉。
想到这阵子宫里的热闹,胤礽虽有些惊讶很快便明白了什么,上前将烹好的茶水递上,温言道:“伊尔根觉罗氏枝叶繁茂,科尔坤尚书虽系旁枝出身,却是个难得的有为之士,在户部这些年颇有建树,想必大哥会明白的………”
“他……怕还是尤嫌不足……”
微不可见地冷哼了一声,诺大的养心殿内瞬间一室寂静,须臾只听得青瓷茶盏重重落于桌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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