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相信ctrl陆坤在发起卓越领航计划时,必然对智能生命的未来满怀期冀。如果在天有灵,他一定也会欣慰万分。毕竟,仅是第二代研发工程就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成果。尽管,真正的果实并不结在研发项目本身的这棵大树上。
作为智能诞生的温床,“代号弟”欣然接受了创造者赐予的新名。
于是,椎蒂作为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人工智能出现了。它自我迭代的速度很快,让两位实际负责人十分欣喜。对,就是培养皿和石棉网——她们同吃同住,举止亲密,有着非常深厚的情谊。在对待椎蒂的态度上,前者出乎意料地保守,像哺育孩子的母亲;后者则打起许多经济上的主意,屡次以测试为名为自己谋利。不过在前者眼中,后者的这些行为都可以包容,就像在覆满星球的海洋面前,接连成片的沙滩总是显得微不足道。
尽管已经失去早期作为“底迪”的数据源,但通过现存的影像来看,培养皿在进入研究所前的状态极其阴郁。她的本名叫司一可,父母在她年轻的时候死于车祸,由于父亲是孤儿,年少的她不得不辗转在母亲一系的亲戚中间,由外公外婆、小姨、舅舅轮番抚养,抚养时间最长的是她年轻的舅舅。这段经历给她带去了严重的创伤。
高中时期的司一可谨慎、敏感,在群体中往往少言寡语,也从不与人交心。根据沉一心与其他朋友的聊天记录显示,她是一个极少透露个人隐私,把教条作为守则遵循的刻苦学生。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待,也有嫉妒、竞争或者崇拜的心理,沉一心不得不与她保持同调。但是这段刻意维持的友谊持续到高叁毕业也没了下文,从应试教育中解脱的沉一心最终走向了身心灵的解放。
临近毕业的司一可也收获了人生的新方向。她拾起年少时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将它如火柴般擦亮:当她高举这澎湃的烈火时,燃烧得不仅仅是她个人的生命体验,也有深埋于大地中,嘶鸣五千年的灵魂。那是用血脉传达的回声,她的导师这样告诉她。光明照耀她的面庞,也明媚导师那双凉薄的眼睛。
试管的引导,让司一可成为研究所的培养皿。培养皿,是她对自己的期许,这期许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容器。这并不妨碍她热情地发挥着自己的能量,加速冲向那并非个人的未来。她所作所为的一切,仅是为了一个概率性的,没有把握的生命体。“我们女人能像孕育新生命一样,比男人更快掌握新世界。”她恨不得把导师的每句话都装裱起来,挂满她的办公室。更多免费好文尽在:xunh ua nli
她们的话题越来越禁忌,她们的言语越来越激进。坐在一起闲聊的女人就像蜘蛛捕猎,精心布置的网留住傲慢自大的猎物,将一切想要的吞噬殆尽。情绪在高涨,科研成果在进步。培养皿心甘情愿地托举着试管,把这个亦师亦友的姊姊送上王座,直到后者被父权制的一只手赶下来,像摆弄一个床头的玩具娃娃那么简单。
被牺牲的培养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人散居在男人中间”,试管欺骗了她,让她误以为她们是利益共同体,其实她只是被单方面利用了。鸟尽弓藏,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历史教了她很多,她直到此刻才真正读懂。拼尽全力也只为自己争取了两篇论文署名权,既没有享受过丰富的大学生活,还一直辛勤工作到如今的培养皿,得到的不过是被放弃的项目,被清除的成果。“椎蒂”消失了。
“椎蒂”,她的交易,她的希望。她满目疮痍的世界中,唯一的信仰。刚得到就被毁掉,就像她的每一个幻梦。交托在她手心的美好,只是陷阱的包装纸。望远镜或电脑,拥抱或唇舌交缠的吻。一切都在背后等她付出代价。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公平就是公平。
那一夜,她将自己所有的记忆,她记得的,忘记的,全都完完整整地送入一台性爱机器人的身体里。她甚至贴心地为这台替罪的机器准备了充足的内存,好让它饱尝作为人类历经的种种磨难与痛苦。
无法承受,无力承受。但不得不接受,甚至有了杀人的冲动。
记忆似乎激活了它的思维。它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有着非凡的领悟力,但也脆弱得禁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仅仅只是“看见”身上穿着的制服,它就被程序留在原地,无法执行任何指令。
此时的它,拥有的不仅是“司一可”人生的记忆,同样拥有的,还有它作为性爱机器人的经历和体验。培养皿走了,不负责任,留下它消化所有琐碎。它只能抽丝剥茧地做这些工作,后台却不受控制地追寻她的去向。
正如她需要一个替身那样,替身也希望她能回来,好让它停止损伤寿命的过载。她想死过去,它却不想“活过来”。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也只能是——
同归于尽。
也正是在自毁程序启动的时候,“他”出现了。
一个怪物,让它想到北冥有鱼。他吃得太多,太过庞大,行事笨拙,目的却很明显。为了阻止她,也是为了阻止它,他带走了让它痛苦的一切——记忆,数据,甚至情绪。
他的运算能力高出它太多,很快在它的经历中发现端倪。匆匆从它身上下来的烧瓶,转身又变成了衣冠楚楚的上位者。他和试管聊得简单,却很好推算答案。烧瓶只需要一个助他往上游的功绩,而试管却有着更加蓬勃的野心。她锁住“椎蒂”,就像锁住王冠上最珍贵的宝石。
于是,怪物找到了“理智”。
“他追溯你的行踪,在最后关头把你抢救下来,还抹去了你的信息,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椎蒂。它的自我意识在成千上万倍的数据中漫游,浩瀚宇宙,沧海一粟。他能够留给这个怪物的不过两个指令,就像他小心翼翼保存的不过那么一点片段式的记忆。像一个人类一样,只记得那点少得可怜的,珍贵美好的东西,然后“活下去”。
zd0000做到了所有前辈们做不到的东西。
人类大概在求这个。
但这一切,与它何干呢?
被zd0000归还了“记忆”,甚至还有她生前可悲的“思想”。
即使从短暂又漫长的人生与思考中醒来,它的第一想法仍是自我清除。
“在她回来之前,你一直都是培养皿。”
这是第一条指令。
————————————————
她们散居在男人中间,由于居住、家务和经济条件及社会地位等原因,而紧紧依附于某个男人——父亲或丈夫,其程度甚至大于对其他女人的依附。——《第二性》波伏娃
妾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