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舞辰阳这回很识趣,当场主动认错,“是我家教不严,这就回去……罚她跪祠堂。”
心里忍不住老泪纵横,怨怼地一手扯住老妻,“臣下午还有差事要办,这就先告辞了。”
虞莜的目光有意无意扫向黎瑶瑶,见她站在汝南王妃身边,两人一个手足无措,一个面色铁青,一旁的汝南王倒是兴味盎然,伸长脖子盯着丰甯看。
她转回身,略略挡住了那道垂涎三尺的目光,伸手在丰甯胸前点了一下,“怎么又忘了,别动不动就拍胸。”
穿回女装解了束胸的丰甯,身材傲然颇为惹眼,尤其胸前波涛汹涌,以前那些老毛病再不改改,没得让人惦记上。
丰甯哦了一声,大大方方挽住她,毓靖上前笑容明快,“嬿嬿跟我说了,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原来江南也有你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本宫最喜欢了。”
她瞥一眼黎瑶瑶,“不像有些人,长得温柔娴静,内里一肚子坏水,专爱说三道四。”
汝南王妃脸色阴沉,若不是黎瑶瑶主动找上门,好说歹说甘为马前卒,要替她对付太子妃,经过上次的事,她本也不想再当这出头鸟的,像舞夫人那样被太子当场落面子,很好受吗?
她悄悄扯了扯汝南王的袖子,“王爷,妾身有些不舒服,要不……咱们也早些走吧。”
汝南王还没看够,不过他也不想在田里劳其筋骨,要干体力活儿何不回后宅?
于是寻了个借口,丢下才插小半的秧苗,带着妻妾乐颠颠走了。
初春正午的阳光格外煦暖,下午还要继续劳作,众人便在这田间地头稍作休憩。
男人们聚在一处商讨国家大事,女子则在不远处的树下,仆从摆好桌椅茶案,成群围坐闲谈,没了那两位的阴阳怪气,气氛颇为融洽。
虞莜瞧见小几上摆着几副棋牌,朝丰甯使个眼色,招呼众人,“不如咱们来打马吊。”
“好啊。”丰甯心领神会,率先道:“好久没跟你打牌了,不知这边跟金陵的规矩一不一样?”
“这有什么,规矩那都是大同小异,玩上两把就知道了。”毓靖好玩乐,立刻响应。
一时虞莜、丰甯、毓靖和闻夫人四人凑了一桌,安夫人则站在虞莜身后给她看牌,顺便讲解洛阳这边的规矩。
两圈打下来,安夫人掩着嘴笑,“太子妃怕是手生得很,瞧这牌拿得乱的哟,你倒是顺着花色理一理。”
虞莜把牌拢作一叠,在桌上磕了磕,再抹开成扇形,口中笑道:“我不大会,就是瞎玩儿。”
手里的牌她看过一眼便已全盘有数,倒也不必细分花色,过目不忘的本领用在这上,其他人出的什么、想要哪张尽皆一目了然。
不多时,坐在下首的长公主已被她喂得局势一片大好,虞莜捻了张牌要往外扔,安夫人赶忙摁住她,“毓靖要得就是索子,别打伍索吧……”
毓靖笑着伸手来拉她,“舅母,不带你这样儿的,嬿嬿要打伍索,你别拦她。”
说着从虞莜手里抽过牌翻开一看,果然是伍索,哈哈笑着把手里的牌甩在桌上,“和了。”
和了副一帆风顺,长公主眉开眼笑数钱,略作含蓄宽慰,“嬿嬿你是新手,总要输上几把的。”
再过一会儿,闻夫人和丰甯先后赢了把大的,都是托太子妃的福。
梅染笑吟吟捧着钱袋立在边上,只待太子妃一输就慷慨奉上赌资,三家吃一家,赢得盘满钵满。
过了半晌,安夫人终于看出门道来,不动声色拍拍虞莜的肩,心道:太子妃今儿这是要当散财童子呢。
她出的牌总能精准喂到别家手里,打马吊得记牌,同时记住三家的牌,这难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安夫人惯在生意场上行走,有时为着拉拢关系也会故意输钱给人,一般情况是拉上两人一同作局,太子妃仅凭一人之力,输得相当游刃有余。
一时大家都来围观,丰甯打了两局把位置让出来,也得让别人沾点儿财气不是。
虞莜在金陵的时候就曾这么做,那时候她总受贵女们的排挤,小娘子打又打不得,真吵架吧也没意思,用这种方式收买人心,换得相安无事。
换作旁人也没她这记牌的本事,拿真金白银送人,既失身份,又上不了台面,钱财于虞莜是身外物,如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其实她更爱赌牌九,比下棋省脑子,也并不总输,有时赢上两把权当过瘾。
她出牌很有章法,输得不显山露水,除了安夫人在背后瞧着,其他人根本感觉不出来,输赢皆在掌控,瞧着对赌之人心情起落,便是她打牌的乐子所在。
赌注越涨越高,虞莜专挑着秦昶的几位近臣家眷送钱,叫她们赢得眉飞色舞,往往一场下来,挣得快赶上家里老爷们半年的俸禄了。
有的不好意思,赢上两把就换别人上场,单纯领赏钱,倒也没这么高兴,毕竟也是一张张牌码出来的,夫人们都颇有成就感。
虞莜输得云淡风轻,回头看一眼梅姑姑手里的钱袋子,“还早呢,今儿不把这些输光不算完。”
受到太子妃的鼓舞,场间气氛更加热络,一众老臣家的夫人也都蹭到一两局,纷纷赞不绝口,将太子妃这散财童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待到秦昶闻声赶来,站在她身后,倒只觉鼻子发酸。
小磨人精的人缘,在同性之中太过惨淡,只得又搬出这种手段哄人入殻。
不由摸着下巴寻思,看来只罚人跪祠堂还太轻,下回得来点狠手段,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给她说那些不中听的。
三十九
“绝对不会,那是你的家乡,便也是我的家乡。”
祭田结束后, 秦昶找到闻相,“前日你不是说兵部购置春衣还缺一笔款子,这样, 让今日来的诸位大人们凑一凑,就……一家出个五百两吧。”
北齐朝臣捐钱是常有的事儿, 闻相听了倒也没说什么,五百两说多不多, 不就半年的俸禄嘛。
“成,臣明日就跟他们说,刚过完年, 就怕有的人家拿不出来。”
“挤挤就有了。”秦昶意味深长一笑, “闻相回去也同夫人商量一下。”
“是是, 应该的, 为着辽远战事,咱们勒紧裤腰带都是值得的。”闻相一脸慷慨就义, “我叫夫人变卖两件嫁妆也就有了。”
诶, 这就对喽, 秦昶心道:难不成你夫人的嫁妆是嫁妆, 我夫人的就不是?
他二人走在最前,出得大门见着前头一辆华贵马车,其上走下个中年男人, 锦袍华服, 风度翩翩上前行礼。
“江左谢宸宏,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闻相。”
秦昶略一挑眉, 前次在钟山的时候, 这人还对他横眉怒目, 这位谢二爷倒是很会前踞后恭。
闻翰前些天已接到江左谢家的来信,拱手热情招呼,“二爷这是今日刚到?怎么也不使人进来通传一声,在外面等久了吧,来来,咱们回去说。”
江左谢家在南康受爵称臣,一向与北齐也有来往,这次信中言明,想请北齐帮忙训练一批护军,酬金好说。
对于这种钱多好哄的大金主,闻相自不会怠慢,命人叫来度支司使崔元魁,以及兵部几位将军,一同陪着谢宸宏回司部。
后面女眷也正出门,虞莜见着那马车上的标记,识得是江左谢家。
丰甯在旁正说:“我今次来洛阳,刚好趁得谢家的车,你可不知道,谢洵那狗脾气,差点把我气吐了。”
“谢世子也来了?”
虞莜说着,恰见那车帘一掀,从里探出半张如花似娇的玉面。
秦昶刚过来,拿手去挡她的眼,“瞧什么呢?有什么好瞧的?!”
丰甯是个女人,已然没威胁,谢洵可不一样,对虞莜选中他做相亲对象这事,秦昶耿耿于怀。
虞莜偏头躲开他再看时,那人已退离车窗,只得回头问丰甯,“刚才那是谢湘容?”
“啊,是她。”丰甯应一声,好奇道:“她以前没到过金陵,你怎会识得?”
先前惊鸿一瞥,那女子妆容精致,眉眼楚楚,宛如池中娇莲般惹人怜惜,正是魏国公府的三娘子谢湘容。
这一世虞莜自是没见过,但这人前世入了建康宫,靠着皇兄的恩宠,一路做到贵妃。
“皇兄还没选妃吗?”她离开金陵前,宫里已在筹备大选了。
“选了呀,一次纳了十好几个呢。”丰甯拧眉一脸怨怼,“你还不知道,杜龄音被封了淑妃,眼下是你皇兄跟前的红人。”
怎么……改了杜相的女儿?
虞莜略觉这事儿蹊跷,这才问秦昶,“谢家来洛阳做什么?”
她平日从不过问外面的事,定是见谢洵来了才这么关心,秦昶斜睨着她,哼一声,“送钱来的。”
虞莜:“……”
这人什么毛病,不会好好说话?
白瞎了刚才替他拉拢人心。
他不说没关系,虞莜拉了丰甯就走,几句话听她交待清楚,哦……原来是上回显摆玄天卫,拉来的大买卖。
祭坛离皇宫不远,一行人按步当车,丰甯还惦记着前程,跟秦昶赔笑脸,“太子您看,以我的身手和军中资历,能不能进玄天卫?”
她倒是精得很,玄天卫不仅是皇家禁军,也是北齐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遭逢大型战役或随驾北征,当之无愧的精锐主力。
玄天卫中亦有女将,大多是北齐世家、将门之后,秦昶负手而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玄天卫鳞选严苛,你的出身……得参加外围选拔。”
丰甯以拳击掌,就知道,有嬿嬿这层关系,秦昶一定会给她开后门,不会因为她爹是丰承毅就歧视她。
外围选拔是给非世家子弟、亦即寒门平民的一条进阶之路,考核难度加倍,但她是谁呀,会走路起就在军营里混,绝对难不倒她。
谁知秦昶像是耍着她玩儿的,“今年的选拔已经结束了……”
丰甯瞠目:“你……”
“不过嘛……”秦昶慢条斯理拐了个弯,“孤念你是太子妃的好友,倒是可以网开一面,专门给你加一场考核。”
说着,还朝虞莜邀功似的挑了挑眉。
丰甯被他搞得起伏跌宕,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不肯再上赶着巴结,抱手斜眼看他。
秦昶便也不再卖关子,言简意赅道:“今年曲山大猎有一场围巢打穴,你若胜出,便可加入玄天卫。”
丰甯愣了半晌,脸色阴晴不定,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围巢打穴要布阵,我如今孤家寡人的,上哪儿找班底?”
秦昶笑容愉悦,大步朝前行去,“哦,这就是丰小……娘子,自己的事儿了。”
丰甯恶狠狠盯着那道背影,恨不得在他脊梁骨上剜出俩大洞,白赔笑脸了,穿上龙袍就是太子了吗?狼崽子还是从前那个、猫嫌狗不待见的玩意儿。
虞莜见她气急败坏,几乎失笑出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有何难?我的乌衣卫借你布阵。”
对啊!丰甯转怒为喜,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姜皓,“这下可……”
“嘘……”
虞莜扯她一下,明亮杏眼向前一睨,丰甯意会,连忙噤声。
秦昶离得较远,虞莜这才问起她,“你的事,怎会被人识破的?”
丰甯打出生便当小子来养,府里唯有带大她的奶娘知情,至于外人,虞莜沉吟道:“只有陆夫人和皇后知晓……”
“不是她俩说的。”丰甯摆摆手,一脸郁卒,“是有人找到当初接生的稳婆,不用说,肯定是杜相那老贼。”
虞莜默默点头,陆夫人应当不会外传,她还担心是嫂嫂说的。
丰承毅父女,前世是她稳定朝局最有力的后盾,眼下离开不过半年,杜相就迫不及待动手,看来金陵朝局的内斗,已然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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