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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节(1 / 1)

刘瑾和杨玉听到是去镇国府,两人都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精,当然能明白其中不寻常的意味。要是在殿堂之上,那就是同僚见同僚,纵有特别之处,可也脱不开君臣的条框,可在镇国府中,那意思可就变了。张文冕叹道:“这是叫您去拜见女主子呢。”

刘瑾倒吸一口冷气:“只怕是宴无好宴。”

东厂、锦衣卫与三法司,一直都是竞争者的关系。三法司以《大明律》为基石,主掌全国刑讼大事,本该是执法如山。可是,东厂和锦衣卫,作为直属万岁的特务机构,却是能仰仗圣意,不经审讯,直接逮捕官员。这无疑是对三法司权柄的一个侵夺。以往,闵珪任刑部尚书时,刘瑾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文官连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谁还敢把手伸到东厂来。可如今,这他妈,刑部尚书换人了啊。

他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最近,咱们手下的人,没闹出什么事吧?”

杨玉也觉头痛不已,他对着副指挥使张允道:“这段时日,千万把裤腰带扎紧,不要惹出害命的官司来。”

张允也有几分畏惧,他道:“难道,皇爷就这么由着她来了?”

杨玉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允思忖半晌,方咬牙道:“咱们又不同于东厂那群阉人,咱们是正经的朝臣,其中又有不少世家子弟。即便要弹压,那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杨玉的额头青筋鼓起:“难不成你还打算和她唱反调?”

张允不知杨玉的遭遇,他心下嘀咕,怎么一下就吓破胆了。他心中虽奇,嘴里却道:“借我俩胆,我也不敢呐。只是,这差事的确难办,若是办砸了,岂不更糟,总得讨个章程吧。”

杨玉听得若有所思,半晌方道:“也好。”

他的目光沉沉:“要是真沦落到江彬那个下场,还不如早早辞官保命。”

江彬,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趁手的工具人。自洪武永乐以来的世袭将官,早就由皇权的拥趸转变为帝国军队的阻碍。随着北伐之战的胜利,平民武将集团崛起,江彬就是朱厚照特意打造出来的,与世袭将官打擂台的靶子。江彬最开始并没有明了自己的位置,他妄想通过拉拢同伙、一味媚上,就想保住圣宠。而李越的当街羞辱,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

他那时才明白,皇上如果只是想要弄臣,何必费尽那样的周折。天家的好处,没有一点儿是白拿的,你得了利,就得去卖命。江彬至此走上了与世袭将官死磕之路。他树敌越多,就只能更加依附于皇权,他只有听话,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而随着他越听话,得罪的人也会更广。

自他牵头揭发了石玺一案后,皇上通过暗访,又对世袭将官进行了一次肃清,之后更是命他与兵部一道,主持考试,命应袭子弟,袭职之前,必至都督府比试,如考核为甲等,则可升等袭替,如考核为丁等,则要降等。这道旨意一下,人人都羡慕江彬手握重权,可唯有江彬自个儿冷汗涔涔,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皇上是真的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天子自己获得了平衡新旧,节饷强军的好处,而所有人的仇恨,全部都背在了他的身上……

江彬开始怂了,他的这种心态,导致他没能通过皇爷的终极考验,注定不能成为第二个刘瑾。李越非常清楚,皇爷不会任一个有二心的人执掌兵权,而江彬拉帮结派的做法,也阻碍了行伍下层的上升之路。所以她敢当机立断,联合张永,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损失,完成京营的换血。

江彬的落马,也被他们榨光剩余价值,黑锅被甩在江彬身上,他本人受凌迟之刑,满门抄斩,同伙被悉数清算。朝廷通过平反江彬误判的冤假错案来招徕世官,通过填补江彬落马后的空缺来吸纳新一批无根无基的平民武将。一个人从升到落,从活到死,都被算计的明明白白,如此理智,又如此凉薄……

杨玉想到此,也生兔死狐悲之感。这次,他能够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已经是祖宗保佑了,可下次呢,谁知道犯在李越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他那一句辞官,本是含怨而出,可到了后来,竟越来越生心灰意冷之感。

是以,当刘瑾在镇国府门口见到他时,都惊异于他的神色。他先是哟了一声,随即道:“杨指挥使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这个老贱人,杨玉本来都不想骂他了,但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你这么欢喜,是还等人家给你谢媒酒吃?就没见过骨头这么软的人。”

刘瑾面色一僵,他都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李越秘密的暴露,他可是居首功。

这下,两个人都是一脸菜色了。张文冕忙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苦拌这些嘴皮子呢。”

张允没好气道:“你算什么东西,谁跟你一家人。”

张文冕毫不动怒,他只是微微一笑:“您若要论官位,大可去衙门,可到了这儿,不论亲故还能论什么呢?”

这一言点得众人都是一愣,一番争吵消弭于无形。杨玉若有所思,他似乎找到了破局之道,可又始终觉有一层隔膜。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他看到了李越。他看傻了,她居然穿了女装!

还不待他回过神,刘瑾已经扑到在地上哭了起来。朱厚照道:“朕知你这段时日受委屈了。”

刘瑾哽咽着道:“老奴不是委屈,老奴是高兴啊。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哪里去找你们这么般配的人呐!”

月池:“……”

杨玉:“妈的。”。

三千珠翠拥宸游

还指不定是谁睡服了谁呢……

刘瑾上来的这一遭马屁, 着实把所有人都拍蒙了。月池的发难,都被他这一哭骤然打断,更别提其他人了。话虽然说得恶心, 可谁敢说不是正好拍在了朱厚照的点上呢。他愣了片刻, 笑骂道:“你这老货,还不快起来!”

刘瑾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朱厚照似笑非笑道:“你若想靠这一两句话, 就想求得某人偃旗息鼓,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这又是在点她了。他心知肚明,若任由她动手,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他索性将他们之间的纠葛都借此宴会, 暴露于天光之下,让双方之间的矛盾,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住。

杨玉心下冷笑,这又是叫他们退步的意思了。受了这样的牢狱之灾,要说没有半点寒心之意,连他自己都不信。就为了一个女人,皇爷早已变了。他又看向刘瑾,他倒想看看,这个老东西, 面对这样的情形,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刘瑾当然笑得出来, 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扶了扶帽子道:“这是应该的,这又算什么呢?二十多年了, 您总算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朱厚照一怔, 他定定地望着他, 刘瑾佝偻着背,他帽后漏出几缕华发,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他浑浊的眼中,欣慰和满足之情,仿佛要溢出来。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就真的像一个寻常的老者一样,他比划着:“老奴刚见您,您还只有这么一点儿高,哭得嗓子都哑了。我们没法子,就只能想方设法地逗您啊……”

朱厚照垂下眼帘,他道:“你这把年纪,再也耍不起把戏了。”

刘瑾乐呵呵地笑起来:“那又有什么干系呢,您早就不爱看了。”

这一语,有道不尽的岁月沧桑之感。朱厚照望着他,也依稀记起了他滑稽的丑脸。

刘瑾是在他移到端本宫后,就来到了他身边,那是他最无助的时候。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他不知道太子意味什么,更不知道责任有何等重要。他只知道,他被抛弃了……父亲不顾他的反对,母亲眼中只有他的弟弟妹妹。

陪在他身边的,除了严厉的师傅们,就只有乳娘和太监们,后来乳娘也没了,他身边就只剩太监了。他们竭尽全力地讨他欢心,他要星星,他们就摘星星,他要月亮,他们就去摘月亮。他们不会拒绝,不会反驳,只会永远地笑着,陪伴在他身边。

可后来,他长大了,他的世界不在囿于宫闱,纵使太监们费尽心机,也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而他也渐渐,看到了他们那张笑脸下丑陋的一面。他开始防备他们,警惕他们,变本加厉地利用他们。他知道,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的荣辱,系于他的喜怒之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回顾往事,发觉他们仍有一点初心未变时,即便是他,也不由生出几分感伤。

月池到了这时,就明白自己已失了先机了。不仅是她会半真半假地使用感情,刘瑾也会。无怨无悔地付出,只盼你能获得寻常人的幸福,这换做是她,都会为之动容,何况真正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朱厚照。一切都按照她的剧本走,弱化君臣之别,弱化权柄之争,将秉国之均化作家长里短,可没想到,她能是家人,人家也能是。

真不愧是刘瑾啊。她摩挲着白瓷碗,烫得热热的烧酒,在其中晶莹剔透,散发着玫瑰的香气。她就这么看着,杨玉从茫然失措,到恍然大悟,再到迎头赶上。不过他的性格,让他的表演力度,大不如刘瑾,到头来也只能说一句:“要是姑母也能在这儿,该有多好。”

紧张的气氛,这下消弭于无形。她起先敲山震虎的主意,化为了泡影。他们几个人同桌用餐,居然还有几分温馨热闹之感。由刘瑾起头,竞相向月池敬酒,端得是感激涕零,好像害他们入狱的不是她一样。

刘瑾满眼欢欣:“您的气色,瞧着也好多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他还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月池抿嘴一乐:“这还要多谢你。”

刘瑾一愣,他的头皮有些发麻:“这是哪儿的话。”

月池瞥了朱厚照一眼:“要不是你做得大媒,我们哪有今日。说来,你这媒人当居上席才是。”

果然秋后算账来了,刘瑾早有应对之方,他道:“有道是,姻联月下之赤绳,事类沟中之红叶。这都是前生注定的缘分,迟早的事,老奴又怎么敢居功呢。再说了,您如今难道还心有不虞?”

通俗来讲,你们俩这样子,迟早都要搞在一起,我不过就是推了一把,这也能怪我。而且,都当着他的面,你还敢说不高兴。

他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朱厚照的目光已然移了过来。杨玉亦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到了这会儿,他也没有适才的忐忑了。在极度的茫然和忐忑下,他竟然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都烂成这样,与其战战兢兢,还不如看刘瑾和李越打擂台。他们俩中只要有一个倒霉,就足以快慰平生。

月池放下酒盏,似笑非笑道:“阴阳调和,自是比独阳孤阴时要快活多了。”

她今日着齐胸襦裙,红裙明艳无匹,妒杀石榴花,青罗帔缠绕在她雪白的手臂上。要是她静立不动,谁看了都会赞她是个娴静的美人。可只要她动起来,眼波流转,言语之间,骨子里的风流肆意,便是挡都挡不住,美丽之中更有英气豪态,叫人不敢逼视。

刘瑾的这个问题,她要是说不高兴,那么又会与皇爷生隙,她要是说高兴,又难免叫人低看,所以人家干脆另辟蹊径。任谁都想不到,都到了这会儿,人家还是这么敢说。

朱厚照一口酒噎住,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杨玉和张允的下巴都要落在地上。张文冕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皇爷涨得通红的脸。这么多天了,肯定睡了,他们还以为“睡服”能带来“说服”,可如今看来,还指不定是谁睡服了谁呢……

月池顺手拍了拍朱厚照的背,她道:“阴阳平衡,不仅是人伦之理,更是天地大道。老刘你虽无福消受,可总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这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刘瑾讪讪地看起着她,月池道:“可惜的是,你只知道,如何叫你的主子百病全消,却不知道怎么让这大明的天下,沉疴得愈、生机勃发。”

这才是到了戏肉。刘瑾斟酌着道:“不是人人都如您这般,通晓上医医国之道。”

月池笑着摇头:“何必过谦,我看你懂得很。‘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如今早已到了静极需动之时,可究竟如何动,总归逃不开平衡二字。阳盛阴衰,那便损阳补阴,如是阴盛阳衰,那便损阴补阳。在背后损人,不正是你的强项吗?”

眼看刘瑾不知该如何应对,张文冕便打算分散火力。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大力一扯。张文冕一惊,他急忙住了嘴,只敢用余光四处打量。半晌后,皇爷竟道:“他到底年纪大了,你慢慢与他分说就是了。”

杨玉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其他人看不见,他可是看得真真的。刘瑾刚才就这么睁着水汪汪的眼,直勾勾地望着皇爷,没想到啊,这居然也行!

月池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愿意把狗借给她,可没打算叫他们一辈子听她使唤,更不想他们忘却了旧主。

她失笑:“您是习武之人,该知晓绝伦的武技,离不开身体每个部位的配合。在之前,您动如脱兔,肆意挥洒,却仍没引起大乱,原因何在?您的底盘已经极稳了。”

朱厚照颇有自得之意:“军心已定。”

月池颌首:“士卒饱受压榨,缺乏上升之途。而您厚待三军,广纳豪杰,对他们来说,恩同再造,他们当然愿意为您卖命,上层的动摇牵动的风浪只是一时的,只要您握紧下层之心,就永远不会动摇根基。”

他道:“你先行遴选,又设治农体系,对庶民而言,何尝不是施恩呢?”

月池道:“官场的事,要比绿营里要乱得多。阴阳之间,并非是泾渭分明,而是混杂一处。阴可化阳,阳可化阴,我们高居庙堂,谁又能看清底下的风雨呢。人要是缺胳膊断腿,还能撑着拐棍,走在正道上,可要是眼斜耳偏,就注定要走歪路,摔跟头了。”

月池含笑道:“您的眼睛和耳朵,果真还灵敏吗?”

她又看向了刘瑾和杨玉:“多出来的,不对劲的部分,还能切干净吗?”

杨玉倒吸一口冷气,他索性也不要脸了:“微臣何尝不想,可这,谈何容易呐。”

生不用封万户侯

你确定要这么盯着我一整夜吗?

他竟然是已经打算避其锋芒了, 可今日的李越,却还是咄咄逼人:“老刘啊,靠一两句场面话, 可打发不了我。”

刘瑾面露为难之色。月池道:“刚刚还叙旧情, 怎么这会儿又扭捏起来。这是家宴,有什么难处, 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法子解决就是了。”

一起解决?杨玉暗笑一声,东厂掌权的都是太监,太监都是没根的东西。他们无儿无女,又受人鄙夷, 所以只能把欲望寄托在别处,对钱财和权力的贪婪早就到了变态扭曲的地步。而且宦官之所以好用, 就在于他们是游离在规则附近的灰色面,他们能采取非常手段,做到寻常官员办不到的事,要是真想管大臣一样管他们,那东厂岂非是形同虚设。

这也是他还能坦然坐在这里的原因。他打算就在此地,做一个哑巴,眼看他们相斗, 刘瑾老奸巨猾,怎会甘心吃亏。

然而, 事态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刘瑾眼带惶然地看着他们,一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的背佝偻成了一团, 半晌方幽幽一叹:“您若执意如此, 老奴也无话可说,说不得拿命挣了……”

杨玉:“……!!!”好一个另辟蹊径啊。

这一番唱念做打,连月池都忍不住暗自叫好。这朝堂的风向,朱厚照的心态,算是被他彻底摸透了。如今的朝廷需要的不再限于制衡,而是团结。团结可不是靠以势相压能成的,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理念,缺一不可。所以,刘瑾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可能靠强压,来逼他们就范。而在朱厚照这一边,忠心是他们最好的护身符,能力和资历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保障。

所以,刘瑾大可现在把差事接回去,然后在事事从命的情况下把活办砸,最好再来点苦肉计。他听话了,事情还砸了,那怎么会是他的问题呢,一定是李越这个瞎指挥的人的问题。而当他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后,自有人把她压下去。

月池看向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这会儿出奇地沉默,可没人觉得意外。权威的维系,需要稳定的核心。他要摆出中立的姿态,当局面陷入僵局后,再来居中协调,或到两边达成一致之后,再来顺水推舟。皇上是不会犯错的,错的永远都是底下人。

他的目光亦与她交汇。明亮的烛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她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他先僵了一下,随即反手抓住她。他听懂了她无声的言语——“相信我”。

刘瑾表完忠心后,就做出领训的姿态。只有锅中鲜红的汤汁,在炭火上沸腾翻滚的声响。而杨玉与副手张允俱是如坐针毡,刚刚热热闹闹时,大家不自在。可霎时间寂静无声后,大家却感觉更难受了。

杨玉只觉七上八下,他心中既有担忧,又有莫名的亢奋,他垂下眼帘,李越想趁势而上,一举将他们拿下,而刘瑾却以退为近,将她逼到了死胡同里。她会是什么反应?是恼羞成怒,还是迂回行事?他的内心焦灼,而李越则敛去了笑容,没有微笑的遮掩,更叫人望之凛然。

月池沉吟片刻道:“看来,有些话还是得摊开来说。”

摊开说?刘瑾一愣,她想怎么摊开说。他正发愣间,只听月池道:“传说上古时期,洪水泛滥成灾,鲧奉帝尧之命治水,他带领民众筑堤堵水,刚开始确有成效,可九年过去了洪水非但没退,反而越涨越高,终于有一日冲破堤坝,淹没大地。鲧因此被舜殛死于羽山。鲧的儿子禹接替了父亲未完成的重任。他认为水患小则‘堵’能治,水患大‘疏’才能平,‘治水须顺水性,水性就下,导之入海’。于是,他改堵为疏,花费了整整十三年的时光,终使百川入海,天下大治。为何鲧禹皆诚心治水,结果却截然不同呢?”

她的目光在四个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定到了文冕身上:“文冕可有高见?”

张文冕冷不妨被叫到,暗道不好,可问题已经逼到了眼前,他焉能不答,只得犹豫片刻道:“回您的话,鲧违水性,强行堵塞,所以落败,而舜顺水性,导之入海,所以成功。这正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月池微微阖首:“所以,治水需顺水性,治宦也需顺宦性。你也是老刘身边的老人了,在东厂呆了这么些年,你觉得,宦性为何?”

刘瑾愕然抬头,张文冕脸上只余空白。谁也没料到,她会直接将问题又抛回来,还是一针见血。刘瑾正欲开口,却被她拦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谁,能比文冕看得更透呢?”

张文冕从未想到,这样大的重担,最后竟是落在他的身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推回去,二就是真正由心而答。前者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而后者却会为自己带来极大的风险,一旦说错半个字,不仅刘瑾的前途要凉,他自己更是性命难保。

他忍不住看向刘瑾,眼前这个他跟随多年的老太监,正努力地给他使眼色。他知道刘瑾想干什么,他想再卖一次惨,把李越堵回去。可同一个招数不能用三次,皇上的怜悯,应该用在刀刃上……

月池望着他,似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而他也终于组织好了言辞,徐徐开口了,他说得第一句话,就让众人一惊:“宦官也是人,宦性中也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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