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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1 / 1)

冤家宜解不宜结

城里最流行的评书名叫《法王历世记》

张家的落马, 也只有过于单纯之人才会归功于张岐的“大义灭亲”。心明眼亮之人早就猜到了背后是皇帝的意思。只是,他们也无法确认,朱厚照到底是一时之气, 还是深谋远虑。本就插了手的李东阳能够去问皇帝本人, 其他人就只敢四处打听,旁敲侧击。月池被认为是重要的消息源头。可已经是皇帝身边红人的她, 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来者不拒。可不找一个好的借口就直接拒绝大部分人,又显得自高自大,不近人情。

月池略一斟酌,干脆趁这个时机, 换一处宅院。官场交际繁多,她若是来一个人就亲自招待, 的确有些离经叛道,更何况朱厚照一直说要赐她几个宫女,与其等他弄人进来,还是她自己雇佣几个家政人员把位置填满。可由于自己的特殊性别,一群人挤在一个小屋檐下迟早会出问题,换一处两进的宅子就显得很有必要。前院是正堂和偏房,来客与仆从活动范围都在前头, 她和贞筠、时春住在后院,也可以防止窃听。

至于买房子的银两, 这些年朱厚照的赏赐加上谷大用等人的贿赂也差不多了。在古代买房必须要经过房产中介,古称牙人。这是因为政府要对这一交易征收契税,约莫是交易额的百分之四。如果不交契税, 政府就不会契书上盖上公章, 办理房产过户。月池托唐胄介绍了一个能干的牙人, 略略多给了些银两,就开始了看房之路。

时隔四年,唐胄早已不是在吕公祠前相遇时黑瘦的模样,他两颊丰满,面带红晕,穿着一身黛蓝色的茧子绸直裰,足蹬一双厚底鞋。弘治十五年时他就高中了进士,得以入翰林院进修。想到他在文华殿,偶然碰见朱厚照的表情,月池都忍不住发笑。

唐胄疑惑地看向她,月池忍笑道:“唐兄,你当年在文华殿碰到皇上时,怎么没叫他一声杨公子呢?”

唐胄见她又翻旧账,不由扶额:“皇上当时穿着赤袍,身上还有金织蟠龙的纹饰,我又不瞎,只是、只是由于惊吓过度一时说不出话而已。这也怪不得我啊,谁会想到,当今太子会跑到吕公祠前去祈梦呢。”

月池摇摇头:“说错了,皇上当时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可用之才,结果一下就遇到了唐兄,真乃缘也,运也。”

唐胄感叹道:“万岁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可惜,我才智鲁钝,恐难报君恩于万一。”

唐胄如今已从翰林院散馆,被授户部主事一职。这也是朱厚照特意安排的,毕竟内宫改革后,二十四监的所有预算和决算都要经过户部勘合。朱厚照自然要在户部里插上自己的人,一方面唐胄的人品信得过,可以有效遏制中官贪污腐败,另一方面也避免了一些无聊的蠢蛋成日对他的花费指手画脚。可唐胄苦读诗书多年,当然不想一辈子给皇帝当个查账的先生。他有心做出一番成绩来,谋得升迁。可大明朝的财政情况,简直是一锅粥,他如今也只是一个官场菜鸟,一时真如狗咬刺猬,不知何处下口,因而他也为此有些沮丧。

月池拍拍他的肩膀:“集腋成裘,积沙成塔。即便一时立不了大功,从细处着手也很不错。毕竟朝廷的情况,唐兄也知晓,能省一点是一点。也不必太辛苦了,劳逸结合,反而能事半功倍。”

唐胄点点头,转忧为喜:“所以趁闲暇时分,就来帮贤弟挑挑住所。我去年才置下的院子,不亲历一遭,里面的弯弯绕绕多着呢……”

有唐胄这个熟手带着,很快月池就在永祥胡同挑好了一处三进的院落,接着就雇了一辆马车,让贞筠和时春也来看看。贞筠拎着裙摆,在月池的搀扶下,踏着脚凳下来。时春直接就从马车上蹦下来。俩人四处打量环境,只见青砖灰瓦、金柱大门,旁边还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银杏树,此时叶片金黄,飘摇而下,如同翩跹的蝴蝶。两人一见就喜欢上了三分。月池笑道:“走吧,进去再看看。”

里间就比较寻常了,就是标准四合院的样子,不过胜在采光明亮,齐整空旷,留给两位女主人发挥的空间比较大。贞筠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要养什么花,时春则在计划哪里可以摆一块兵器架子。月池于是雇了八个零工来帮她们整理,足足花了快半个月才全部拾掇好。靠打零工糊口的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贞筠眼见他们身上的补丁,还额外给了一份赏钱,喜得这些人牙不见眼,甚至有胆子大的毛遂自荐,想留在此地长期工作。贞筠拿不定主意去问月池,月池却全部回绝了。她打算先定三桌席面把暖房一事支应过去,再慢慢招一两个更可信之人。

到了正式搬家那天,月池依照旧俗,延请了同事与左邻右舍。谢丕也应邀而来,一入院门,就是影壁,其上有玉兰、牡丹和桂花的浮雕,寓意玉堂富贵。绕过影壁就是正院。谢丕只觉眼前一亮,寻常人家都是摆上石榴盆景,再植上几株海棠花,再来几个大缸,以养金鱼赏玩。李越家却在院落四周都移植来了重阳木,叶片火红,十分鲜艳明丽,虽都是小树,却已然看出了日后亭亭如盖的风姿,如今一眼望去,也如红云环绕一般。重阳木下则是矮小的植株,谢丕一时也认不出是何种。

顾鼎臣见状笑道:“是蔷薇,等它长大之时,可请花匠来做成花墙,届时红红白白,一定耀人心目。春夏有蔷薇,秋冬有红枫,李越真是有巧思。”

谢丕略一想象,也微微颌首。众人聚集在正堂,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才纷纷告辞。月池关上院门,正准备唤人来打扫时,又听到了敲门声。她还以为是有人落下了东西,谁知推门一瞧,却是谢丕。

两人坐到书房之中,一人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山楂茶。袅袅升起的白雾中,一时相对无言。月池率先打破气氛,她和煦道:“还未多谢谢兄的大礼。谢兄真是破费了。”谢丕竟送了她一只哥窑的胆瓶,月白色的冰裂纹细腻晶莹,触手如拥美玉。

谢丕道:“区区薄礼,为酬谢李贤弟救命之恩。”

月池略一挑眉:“谢兄这是哪里话。”

谢丕只觉尴尬得脚趾头都在鞋底摩擦:“你又何必装傻,不如都爽快些,打开天窗说亮话。”

月池微微颌首:“那谢兄先请。”

谢丕一愣,随即失笑:“那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以你之见,广寒殿之事过后,圣上可还会重用于我?”

月池也没想到,他竟然敞亮到了这个地步。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谢丕心下一沉,不过因为亲爹已经给他打了个底,他还能端得住。他又问道:“李贤弟可有法子助我?”

月池微笑:“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

谢丕闻弦歌而知雅意:“日后李贤弟若有难处,愚兄也必鼎力相助。”

要得就是这句话,关系社会中人脉就是最大的资源。特别是官场中,多个朋友也就多条生路。月池道:“我可以在圣上面前为谢兄转圜,但是空口无凭,谢兄也得为圣上做出些实绩来,才能让万岁看到你的忠心。”

谢丕点头称是,他想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开口道:“要不我主动请缨去参与《孝宗实录》的编纂?”

这是惯常的思路逻辑,譬如内阁首辅李东阳也是靠编纂《英宗实录》才得以晋升。月池摇摇头:“时间耗费太久了,参与实录编纂的大员何其多,你难道要和他们去争功不成?”

谢丕面露为难之色:“可我刚刚进入翰林院,并未有实职……”

“可你有才华。这就够了。”月池道,“万岁初登大宝,又正值少年,却大刀阔斧,有心做出一番成就来,难免有些人面服心不服,圣上现下急需的是声望。”

谢丕恍然大悟:“你是让我写些颂圣之物。”

月池道:“是要通俗、有趣,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颂圣之物。要让天下的百姓一听到正德天子的名字,就觉得他不愧为先帝之子,真是个十足的好皇帝。”

谢丕失笑:“愚兄自问没有这样的好本事。百姓又不傻,收揽天下民心,要靠德政。”

月池点点头:“谢兄说得是。可德政的推行也需要民心。只有让老百姓相信皇帝,他们才有开口的勇气。他们愿意开口,我们才能知晓问题所在。譬如这次建昌伯之事,受张氏之害的百姓数不胜数,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却只找到一个敢来告状的。何其悲哀啊。”

谢丕的心在狂跳,果然是皇上的授意,他顺势问下去:“皇上是想借张家敲山震虎?”

月池摇摇头:“敲山已经不管用了,只有当面敲一敲,才会有奇效。”

谢丕心下大定:“我明白了,李贤弟的恩德,愚兄谨记在心。”

月池笑道:“谢兄何必客气,你我是同榜,守望相助本是应当。”

于是,继唐伯虎为昆曲事业做出巨大贡献之后,谢探花也为评书、相声不断发光发热。京城里最流行的评书名叫《法王历世记》,讲得是西方神佛大庆法王感念先帝仁孝,特地下凡投胎到张太后腹中,降世为圣明天子,惩治恶人,救苦救难的故事。最流行的相声名叫《新包公戏》,当代包青天自然是大义灭亲的张岐张御史,而里面的丑角虽然全部用代称,可观众都是老北京人,谁会听不出来。一时之间,茶楼街头人头攒动,这两个本子也被改编为多个版本,逐渐流传到了大江南北。

在这样声势浩大的舆论动员下,终于有第二个人鼓起勇气,希望为自己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这状纸递上去,在朝廷之中又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文臣都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把勋贵和宦官都从军队中挤压出去的机会。这样的发展,却是月池和谢丕都没有想到的。

各自回头看后头

世上又岂有第二个才貌双绝的李凤姐呢?

至于朱厚照, 虽在李东阳的提醒下,他将三法司提溜过来好生敲打一番。几位堂官面上唯唯诺诺,心底怎么想却无人知晓。朱厚照眼见这群人如泥塑木雕的样子也觉发堵, 即刻召来了王岳和石义文, 让他们调动东厂和锦衣卫去密切关注情况,一旦文官有逾矩之举, 即刻来报。此外,他又知会内阁,“欣然采纳”了他们提出的暂缓下放庶吉士的谏言。如此一来,至少明里暗里都将文官插手京营的途径都插上了桩子。

接下来,他就被迫专注到选秀上。这些是明面上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主持, 可皇帝再怎么样也要暗地里看上一两眼。这一看,朱厚照的心就凉了半截, 他对着太皇太后就脱口而出:“这就是全国各地选来的佳丽?朕看他们连……”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连李越这个男人都不如”咽了下去。

太皇太后何等人,一眼就看出皇帝只怕另有在意之人,她再三催问:“是谁,给祖母说说怕什么,若真是德才兼备的,趁这次也能给她一个名分。”

朱厚照一时张口结舌,他连连想糊弄过去, 谁知太皇太后越发好奇,甚至要召他身边的太监来询问。朱厚照急得额头冒汗, 忽而灵机一动:“祖母,真没有,朕说得是一幅画。”

太皇太后道:“那画儿也是照人画的啊。”

朱厚照无语:“是照人, 只不过, 芳魂已逝了。”说着, 他就命人取出了那幅由唐伯虎匿名创作的李凤姐投河图,言说:“《萱草记》已成为名戏,李凤姐之美名,也四海流传。朕一时好奇,就命底下人去找找有无李凤姐的画像,谁知就得到了这幅。”

太皇太后老眼昏花,命人将画卷拿近些,仔细观摩了半晌方叹道:“真是绝妙好画。宫中画师,竟无一人有此绝技。这是何人所绘?”

朱厚照难掩低沉地摇摇头:“还没查出来。”以东厂之能,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半点端倪都没探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不过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那人心思之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不过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都算无遗策,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他可以慢慢等。

他正思忖间,就听太皇太后道:“哎呀,可惜佳人再难得,世上又岂有第二个才貌双绝的李凤姐呢?咱们还是只求容貌中上,品行端正,也就是了。”

朱厚照点点头,再次叮嘱道:“国丈家也要淳朴为上。”

太皇太后点点头:“祖母记着呢,还特特派人去查了,这些都是选出来品行上佳的,你先瞧瞧。对了,其中有一个,还与李越有亲呢。”

朱厚照一怔,他问道:“可李越不是独子吗,哪来的姐妹?”

太皇太后道:“是李越之妻的表姐夏氏,今年十八岁,虽说比你大三岁,可民间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

朱厚照掌不住笑出声来,太皇太后继续道:“夏氏容貌秀丽,最难得是端庄稳重,心地善良,从不掐尖冒头,反而时时援手他人。她的父亲名叫夏儒,为人宽厚,还是个孝子。夏儒之父久病三年,他一直亲身侍奉左右,为人的确不错。夏氏还有一个哥哥,读书还算用功,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朱厚照一面听,一面飞快地翻阅名册:“这样说来,夏家倒是不错。”

太皇太后道:“至少就家风而言,夏家最堪为国戚。”

朱厚照挑挑眉:“祖母的眼力,朕一向信得过,那就再试试夏氏本人,如她尚可,就定下了。”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好,都依你,你说怎么试,咱们就怎么试。”

夏婉仪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浑然不知,她还处于哀愁之中。数年前苏州一别,她归家后就将自己关在房中深居简出,日日只靠女红和弹筝消遣日子。她本就接近婚嫁之龄,之前父母送她去苏州小住也是希望姨父方御史为她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谁知出了贞筠之事,夏儒和夫人都知方家是指望不上了,他们便自己为女儿相看。

可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苏州与应天相距不远,早有长舌妇添油加醋地把贞筠之事传了过来,婉仪的名声也受了影响,之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现如今却是书香门第都避之不及,只有年岁颇大的鳏夫和商户来上门。

夏夫人一面骂这些人有眼无珠,一面又信誓旦旦要帮女儿找一个乘龙快婿。婉仪却已然心灰意冷,她看到这些鄙薄之人,就越发思念那个不同流俗的少年。这世上,只有李越是真正把女人当人的人。既然使君有妇,那她宁愿剃了头发做姑子,孤独终老,也不愿如姨母那般,一生委曲求全,晚年还郁郁难舒。

夏家当然不会同意,特别是到了后来,随着李越成为皇帝的宠臣,贞筠的名声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的转弯。上门来求娶婉仪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夏夫人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说婉仪,一面四处托人介绍合适的女婿,谁知女儿没劝回来,女婿也没相中,从天就降下了一道圣旨,说是全国选秀。

这下一切打算都落了空。婉仪只得收拾行装,来了京城,被安排住进了寿昌宫。婉仪根本无意入这深宫,所以一早决心藏拙,课上都做得平平而已,却因为她和李越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负责选秀的官员和宫人根本不敢把她黜落,反而想向上报得都是好话。她糊里糊涂就进入了选秀的决赛。

婉仪一时心急如焚,有心想捅个大篓子,可又担心宫内失仪,连累家人。她左思右想之下,决定扶起其他候选秀女,把她自己掩盖下去。可这落在太皇太后派去的嬷嬷眼中,就是她品德高洁的表现。太皇太后因而对她更加满意,所以才有了在朱厚照面前那一遭。

就在婉仪思考,接下来又当如何是好时,忽有中官召她们去宫后苑游玩。婉仪心知这又八成又是一次考验。她在宫人服侍下穿上淡蓝色的宫装,挽了一个单螺髻,略插上两只簪子,薄施脂粉就随众人一道去了花园。

月池赶到时,正瞧见这一群佳丽窈窕的背影。她一时目瞪口呆,还以为是传旨黄门受人指使,要暗害于她。这些都是未来的宫眷,按照规矩,她一个外臣,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她们打交道。她转身就要走,一群太监齐齐围住她,双方正僵持时,幸好朱厚照等得不耐烦了,派谷大用下来看看,这才替月池解了围。

月池直入钦安殿的二楼,朱厚照正靠在穿花龙纹白玉栏杆上,透过苍翠的松叶,远望下面的情形。一见月池来了,他笑着招招手道:“不必多礼,快过来帮朕瞧瞧,这些妇人中,谁堪为国母。”

他居然真是这么想得,月池险些被此地的袅袅香烟呛死,她清了清嗓子道:“万岁,这太过离经叛道了。臣只是一个外臣,您该叫诸如李阁老、成国公等德高望重之人来帮您参谋才是。”

朱厚照撇撇嘴:“怎么就离经叛道了,义子看看义母,也是人之常情嘛。”

月池:“……”她正要开口之际,只听朱厚照又道:“不对,辈分差了,若是朕真选了夏氏,那咱们就是连襟了。”

“夏氏?”月池一惊,她立刻就想起来,“夏小姐?”

这下轮到朱厚照讶异了:“怎么,你连方氏的表姐都知道?”

月池道:“岂止是知道,我们甚至还有一面之缘。”

竟然还有这样天赐的缘分,与公与私,夏小姐为后都再合适不过。于公来讲,夏小姐外柔内刚,品行端正,足以母仪天下,夏家又是良善之家,即便骤然富贵,也不至于肆意妄为。于私,有一个皇后表姐做后盾,此后她就能借皇后的手,压制太监和外戚。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她刚刚欣喜片刻,又想到了朱厚照,心又冷了下来。夏小姐是个好姑娘,若她做了皇后,嫁给眼前这个人,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再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还是不要平白害了姑娘一生了。

于是,在朱厚照问她是怎么见到时,月池忽悠了过去:“就是我救拙荆时,夏小姐正和岳母抱头痛哭,一不小心见了一次。”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朕见你眼前发亮,还以为夏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只是哭哭啼啼而已。”

月池叹道:“此间妇人孤立无助,骤逢大变,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朱厚照道:“此言差矣。你还是个读书人呢,那么多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的事,都没听过吗?就是寻常妇人,也要严整治家,如遇大事,更要能支撑门户。若遇到点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这种只会添乱的妇人,要之何用。”

月池躬身领训,心知夏小姐估计是逃过一劫了。谁知,她刚刚放下心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尖叫声。她急急上前一瞧,朱厚照居然在宫后苑里放了两只小豹子!

一朝选在君王侧

老祖母一锤定音,皇后之位就此定下。

这简直是疯了!说是小豹子, 实际也快有半人高,油光水滑的皮毛在太阳下蒙上一层金光。它们打了个哈切,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 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前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就被女孩们极度惊恐的尖叫吓了一跳。这些佳丽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 最小的只有十三岁,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画册上见过虎豹的图象。此刻,她们直面这等猛兽,早已唬得魂不附体。胆子小的两股战战, 跌坐在地上,张大嘴巴, 泪水哗哗而下,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胆子稍大的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一些呆呆立在原地,浑身发麻。而有几个女子在倒退几步后,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就想跑。

月池不由暴喝一声:“站住!千万别动,一动它就会扑上来!”

正满心惶然的婉仪愕然抬头, 隔着深深浅浅的翠色,隔着冉冉缠缠的流年, 她们终于又再见了。这一面,恰似张君瑞初见崔莺莺所发出的那声喟叹:“呀!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月池转身就要奔下去,朱厚照一把拉住她:“你这是作甚, 这是点点和豆豆, 你又不是没见过……”

月池回头, 她的双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跳动:“那也是能杀人的猛兽!”

她使劲甩开朱厚照,如离弦利箭一般冲了出去。一下楼,月池并没有贸贸然直接上前,朱厚照八成只是突然奇想要试试未来国母的胆量,而不是想真的杀人,驯兽师一定就在附近。她斥道:“孙旗呢,还不快滚出来!”

御用驯兽师孙旗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忙不迭地走出来。他们也是满头大汗。昨日皇上召他们问豹子训得如何了,他们以为皇上是要看斗兽,当然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训得十分妥当,是既矫健又温顺,已然万无一失。”谁想,今儿居然来了谕旨,让他们把最温顺的两只牵到宫后苑来。他们以为皇上是一时兴起想换个地方看表演,也不以为意。他们万万没想到,豹子牵来不是为斗兽,而是斗这群娇滴滴的姑娘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豹房里所有的驯兽师都吃不了兜着走。正在他们心急如焚时,终于有一个能做主的出来下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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