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雄今年方四十余岁,生得长眉三角眼,圆脸短髭,身材高大。他本正当壮年,却因常年沉迷酒色,以致眼底一片青黑,面颊时时通红。丰安入内时,他刚刚吃了午饭,正依在小桃红怀里吃橙子。
丰安颠三倒四的哭诉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他正待发作,还是小桃红见势不好,娇声软语道:“李爷,莫生气,丰安也是为了您着想,这才急急跑过来。混小子,还不快说要紧的事。”
“啊?嗝……”丰安因收得的太急,还打了几个嗝。他一下就明白了小桃红话里的意思。李龙毕竟是爹的血脉,若让爹为了他发作自己的儿子,那是万万不能的,可若是为了爹自个儿,那就另当别论了。
丰安眼珠一转,张口便道:“大哥听说桃姨有了身孕,勃然大怒,先打了小的,然后就到门口来找爹算账了!”
这一语出来,立时唬得岂止三个人。小桃红惊愕地捂住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而李大雄则惊喜交织看着她,一旁小桃红的姐姐妹妹们则是又羡又妒,窃窃私语。李大雄紧紧攥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桃娘,真的吗,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小桃红张口结舌,她要怎么说,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好吗!她柳眉紧蹙,这谎可撒不得,三月之后,她肚子要还是瘪的,这可说不通。她正待解释,李大雄见她蹙眉的样子却会错了意:“都是那个孽子,桃娘放心,我这就出去教训他,待我赌两把得个好彩头后,就去请媒婆来把事儿办了。你放心,你有了我的种,我难道还会叫你没了下场不成。”
一句请媒婆、办事儿,生生将小桃红钉在椅子上,这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意思?她幼时被家里卖到妓寨,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碰到温柔的客人还好说,碰到那行为怪异的,有时甚至能让她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肉。她熬到今年二十五岁,好不容易攒了些家私,却又面临年华老去的危险。幸而苍天垂怜,让她碰见了李大雄这个风流莽汉。
他虽说喜欢赌钱又好喝酒,喝醉了时不时也会给她一下,但是他是第一个接她出妓院,还说会给她名分的人。小桃红一直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温柔婉转,曲意奉承,自觉就算给他当一辈子外室也比回妓院好。谁知,天上突然掉下这么一个大馅饼。她要成为富家的太太了!这巨大的惊喜攫住了她的精神,待她回过神来时,李大雄已经出去把李龙轰走了。
丰安坐在她身边,瞅着她的肚子,笑得志得意满:“这下好了,看他还怎么猖狂。等桃姨进了门,生下小少爷,我们就能将这书呆子撵出去,李家那么大的家私,就该让我们小少爷继承!”
什么小少爷?!小桃红大吃一惊,终于清醒过来,她拉着丰安进了内室,急急道:“你可害苦我了,你怎么能撒这样的谎呢,我并未有孕啊!”
“什么!”丰安一时魂飞天外,“这怎么可能,这是李龙亲口对我的说得,我还以为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小桃红斥道:“呸,想必是三姑六婆嚼舌根的话,你们竟也当了真。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两人苦着脸相对嘀咕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丰安道:“无妨无妨,就说是小日子迟了,大夫说可能有了身孕,谁知过些日子一看,却是空欢喜一场。爹已经表了态了,桃姨青春貌美,总有抱上小子的一天,那时进门也一样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次借此机会给了李龙一顿排头吃,也不算亏啊。”
小桃红啐了他一口,叹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三年都过去了,我这肚子,怎么就是不争气呢!你说万一我要是真不能生,那可该如何是好?”
丰安打了个寒颤,随即强笑:“怎么可能,这样,您再求着爹给您找几个大夫看看,我听说巴蜀拜得一位叫做张仙的神仙,能够送子,我改天就去替您求一尊回来拜着,不怕没有儿子。”
小桃红闷闷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好不容易编出一套说辞,谁知李大雄回来,把一切规划都打乱了。
他一脚踹开大门,狠狠将酒坛掼在地上摔得粉碎,破口大骂:“贼不逢好死的囚根子,小王八羔子,早知道一出生就该掐死这个孽种!胆大包天,竟敢联合外人挟制起老子来!他以为老子怕了吗!一群老不死的,不早点入土来管老子家的闲事!”
小桃红和丰安都吓了一跳,听他骂骂咧咧半晌,都不解其意,忙轻车熟路地叫服侍的小丫头来,扶着他坐下,给他换了衣裳,端了碗醒酒汤来喂他服下。谁知李大雄歇了一会儿,便拉着小桃红道:“桃娘,真个气死我了。我刚刚到媒婆家门口,族里就使人来唤我。”
族里!丰安和小桃红都是悚然一惊,小桃红是脸也灰了,唇也白了,颤颤巍巍道:“是不是他们不同意咱俩的事?”
李大雄咬牙道:“岂止是不同意,都是那个狗东西,他不知道如何说动了族长,那老不死的竟然死劝着我聘我那守寡的大姨子回来当正头娘子!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货啊。”
这下丰安的脸也青了:“可是那个打坏丫头的陈大娘?”
李大雄垂眸点点头,又是一阵污言秽语骂李龙。
丰安一时只觉胆寒发竖,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他忙道:“爹您才是一家之主,如何能被他这般欺辱,不若您现在就回去,好好打他一顿,他自然就不敢作妖了!”
李大雄呸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吗,关键是打一顿又能如何。这个混账拉出族里这面大旗,那毕竟是族里!老子总不能连族长也打一顿吧!”
小桃红这才是放声大哭,她抱着李大雄的胳膊央道:“李爷,妾身这些年服侍您,如同照顾婴孩一般尽心竭力,妾一烟花女子,也不敢奢求正房大娘子的位置,只是想在您家里有一奉帚之地便可。谁知您家的大哥儿,是连门槛都不愿让妾踏啊。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她就要上吊。这可是把李大雄的酒彻底吓醒了。他忙抱住她道:“你放心,你放心,你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再怎么样,族里也不会让我们李家血脉流落在外啊。这样,我先去把那小畜生打一顿,让他去给族里认错,表示是他胡言乱语,然后我再去给族长和其他叔伯送点礼,再求求他们,看在我们骨肉的份上网开一面。”
小桃红面如土色,话在嘴里打了七八个转,愣是没有说出口。她死死盯着李大雄的衣摆,半晌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哽咽道:“我们娘俩可都指望您了……”
丰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哑口无言。她这是……狗急跳墙了,可几个月后,又该如何收场呢?!李大雄倒是听得心如刀绞,好一阵温柔安慰不提。
施巧计以除奸恶
她届时再给他多做几款美酒,不愁他不烂屁股。
龙凤店中,月池经历了一天的忙碌,已经躺在稻草上休息了。她虽合着眼,却迟迟没有入睡,一直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不知过去了多久,窗外终于传来细微的声响。月池霍然睁开眼,双目炯炯有神。她刚刚步履轻盈地走到窗前,就见平安猫着腰紧张地蹲在那里:“大姐,我来了。”
月池问道:“今日取了多少?”
平安嗫嚅道:“还是五钱。”
月池接过银子,摸摸他的头,温柔道:“辛苦了,不过,从后日起,你就一日从钱匣里取二两银子。”
“什么!”平安声音陡高,月池一把捂住他的嘴,平安感受到唇边细嫩的触感,一时脸涨得绯红。
月池轻声道:“你嚷什么。我是以丰安的笔迹做得假账,又不是以你的,就算事发,也找不到你头上。”
平安嘟囔道:“可是,那可是二两啊,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不对劲的。丰安明明没有做,他一定不会认账的。”
“他不认账有什么用。”月池不由莞尔,“小桃红既已怀孕,他便是大哥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平安睁大眼睛:“这小桃红,真的怀孕了?”
月池轻笑一声:“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干系呢,反正现下,她除了咬死自己有孕外,别无出路了。”
平安听得一头雾水,月池摸摸他的头道:“你不用知道这些,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但能够攒够给你娘看病的银子,我还会将泡螺秘方传授给你,让你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平安将下唇咬出了齿痕:“可是、可是,那么多钱,万一被发现了……”
“迟早是会被发现的。”月池打断他,“纸包不住火,我做的假账那么粗浅,只有丰安那种蠢货才辨不出来。而通过假账昧来的银子,你我可是五五分成啊。”
平安唬得小脸煞白:“可是,大姐,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五钱而已,绝对不会被发现!”
月池忙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此一时彼一时。一味的躲躲藏藏,并不能规避风险。与其这样,不如把事情都推到丰安头上,由他顶罪,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平安还是支支吾吾:“可是……这……我还是有点……”
月池瞧了他一眼,蓦然笑开:“你要是实在不敢,我也不逼你,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怎么能不担风险呢,你就这样慢慢攒,说不定你娘能熬到你攒够钱的那一天呢?”
想到自己生病的亲娘,平安一震,月池眼见他神色变幻,最后凝重下来,他看着月池道:“大姐,你真的有把握把咱们弄钱的事栽给丰安?”
月池道:“他以下仆之身妄图动摇嫡长子的地位,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了,现下不过是再补上一脚而已,你怕什么?”
平安咬牙,一锤窗框道:“好,那我就干了!但是,除了泡螺秘方外,大姐手里的其他菜谱我都要。你先把这些告诉我,我才去拿银子。”
月池颇有些讶异,反而高看了他一眼:“没问题,不过我知道的菜谱,可有上百道。你又不识字,我就算说了,你记得住吗?”
平安傻眼了:“这、这么多?”
月池点点头:“有这些秘方在手,你就算去光禄寺里也能混上一个职位了。不若,我先告诉你十道,以后再慢慢给你说。”
平安晕晕乎乎地点点头。他走后,月池便坐到稻草上,随手拿起一根草杆,开始在墙上默写儒家经典,如果这草如墨,墙如纸,丰安第二天看到说不定会吓得精神恍惚,他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写了这一墙字呢?
第二天,月池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的。她望着漆黑的屋顶冷笑出声,李大雄可算是来算账了。当儿子的早就对爹的放荡行径不满,而做的爹更是嫌弃儿子日日指手画脚的清高读书人做派。这一次的事件,就如同引线,将他们俩心中的火药桶都点燃了。
李大雄本就是粗鲁之人,在李龙梗着脖子表示,不会去族里帮他解释时,他当然就选择动手了。李龙被他的两个巴掌打得头晕目眩,鼻血涌出,摔倒在地。李大雄又是一脚踢上去,李龙痛得在地上来回打滚。丰安在一旁瞧着心下爽快不已,而明安和寿安早就因事不关己远远躲开。平安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上前。
月池在小厨房都能听到了李龙的惨叫,她朗声道:“哥哥,你还不快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你难道想被活活打死吗!”
李龙打了一个激灵,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他不知道是哪里来得一股力气,挣扎着爬起来,一面大喊着救命,一面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他的声音已经吸引来了左邻右舍。
这些人眼见李龙一脸血地冲将出来,都吓得变貌失色。紧接着,他们又看到李大雄凶神恶煞地追上来踢了李龙两脚,这才回过神。他们齐齐拥上来,按住李大雄,结束了这场闹剧。
李龙被包扎后,立刻托邻居请族长过来。族长见此情景,勃然大怒,放下话来:“李大雄要是敢让那个外室入门,家族立刻就将他除名。”
闹到这个地步,梅龙著名富户龙凤店的老板因外室私生子而将嫡长子打成重伤的丑闻,不出一天传遍了全城。在这种人言可畏的时代,小桃红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如今更是腌臜如粪土。
她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拿着李大雄给她银钱出去挥霍,就算在金银店门口歇歇脚,都会被老板委婉地劝说离开,并且,就连邻居家的小童都会往她的门口吐口水。
小桃红又羞又愧,又惧又怕,更只能抓住李大雄这根救命稻草。她日日在李大雄面前抱着肚子啼哭,今日要上吊,明日就要去投河。李大雄被折磨得夜不安寝,食不甘味,又无计可施,便想着回龙凤店里躲上几天。
李大雄回来了,丰安本就因小桃红之事对李龙、月池更加不满,又有了靠山,便开始寻衅滋事。可他不敢去寻李龙的不是,只得来磋磨月池。这不,一大早,他就开始在窗外大声嚷嚷。月池一下就被惊醒。她穿衣起身,掀开窗户道:“你又有什么事!”
丰安趾高气昂道:“你这是什么口气!那是我的事吗,是爹的事!都到了这个时辰你还睡觉,你是不是日日都在偷懒……”
月池冷冷瞥了他一眼,径直舀了一瓢水朝他泼去,丰安被淋了一身,气得面色紫胀,正要破口大骂。月池道:“有本事就进来打我啊。打坏了我,今日就由你来下厨。我倒霉,你以为,你就能逃得过一顿毒打?说,爹有什么事。”
丰安浑身都在哆嗦:“你那死鬼哥哥迟早被爹打死,等桃姨进了门,有你跪下求我的时候!”
月池眼底都是轻蔑:“那就等到了那一刻再说吧。”
丰安咬牙切齿:“好好好!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爹说了,你昨日做得是什么狗屁东西,嘴里都淡出鸟了,他老人家今日要吃些带劲的,你还不快预备着。”
带劲的……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月池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立即唤婆子来,去菜场上买回今天的新鲜食材。
若说带劲,自然是炙肉,特别是炙羊肉。嫩红的羊肉被切成大块,块块都是肥瘦相间。月池用刀切出十字形花纹,将姜蒜塞入肉缝之中,由在外侧撒上胡椒。这般腌制半个时辰后,方放铁丝网上。不多时肉上便发出滋滋的声响,沁出油来。
待肉色泛黄时,月池又刷上蜜水,放到铁丝网上再次烤炙。肉色渐渐金黄,香气四溢。接着,她又取豆腐、火腿、冬菇和猪肉来,加了好几勺醋,煮了一碗浓浓的酸汤。待汤煮好,羊肉也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边缘酥得都可以掉渣。
月池唤了明安,让他把这些送到李大雄房中去。明安见着这满满一大盘肉却为难道:“大姐,只有这一盘菜,爹怕是会生气吧。”
月池道:“你先端过去,剩下的菜马上就好,若是他醒来发现身边没有吃的,更要发火了。”
明安听了点头:“大姐,说的是。对了,可不能没酒啊!”
月池柔声道:“清晨便喝酒,对肠胃不好,还是让爹先喝汤吧。你待会儿过来端下一盘菜时,再取我新酿的烧酒去。”
明安闻言讶异地看了月池一眼,直到他端着菜走了好几步时,心下还在嘀咕,大姐这是服软了?居然还关心起爹的身体来了,八成是担心小桃红进门了给她排头吃。真没想到,小桃红的肚皮居然这么争气,看样子她是非进李家的门不可了。只是她这一进来,丰安那厮不就更加张狂了。明安想着想着,就不由愁眉苦脸起来。
而在他身后的月池却是渐渐露出了笑意。自李大雄回来之后,她给他做的每餐饭几乎都有辛辣煎炸之物,而搭配的清淡汤肴,也是桂圆煨鹿筋,高汤炖獐肉,样样都让人实火内盛,肝火上亢。今日的菜更是不得了。
羊肉性躁,又与醋同食,更易生火动血。经过这些天的铺垫,待他吃了这些,再喝上几壶烧酒,只怕就是个活炮仗,遇见丁点火星就炸。而昨天,哥哥不是说,舒芬和他的几个同窗今日会上门,请她多做些饭菜吗?
明安所料不错,李大雄宿醉醒来,看见只有一盘羊肉,果然动怒,大骂道:“你是做什么吃的,居然拿这么点东西来糊弄老子。你是又欠打了不是,是不是要老子现在就给你松松皮肉!”
明安唬得魂不附体,忙捧起托盘道:“爹、爹,这都是大姐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是大姐说其他的菜马上就到,让您、您先吃着。”
李大雄闻到了羊肉的香味,这才略略消了消火,对着明安的屁股踹了一脚,吼道:“老子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其他的菜再不来,老子连你和贱丫头的腿一起打折!”
明安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嘴里还叫唤个不停。这一切的动静被东厢房里的李龙和来探望他的同窗们听得是一清二楚。李龙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而其余人则是面面相觑。半晌过后,一位叫韦平隽的书生方开头打破这一室的宁静:“没想到,令尊竟然真如传言所说……”
李龙这下耳朵都红得可以滴血了,舒芬忙推了韦平隽一下。韦平隽回过神,忙道歉道:“贤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你过得太辛苦了……”
李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韦兄言重了,我知你没有恶意。唉,真是家门不幸,平白污了各位兄台的视听。”
舒芬忙道:“贤弟这是哪儿话。我们同窗多年,只会为你忧心,又岂会做他想。令尊为一烟花女子,竟然如此对待你,实在是有违礼制,有辱斯文。”
其余人也连连称是,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意思。
李龙垂泪道:“我也不曾想到,多年父子,他竟然会下此狠手,想来了是有了幼子,便视我这个素来以礼规劝的长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另一位名叫梁群的睁大眼睛:“李贤弟说得是不是太过严重了,你们好歹是亲父子。你又身居嫡长,于情于理,他也不能这样过分啊。”
李龙摇摇头:“亲父子又如何。他气性一上来了,就连亲娘也下得去手。就拿舍妹来说吧,舍妹何尝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还不是一样被毒打。”
名叫岑远的书生闻言道:“家母以前曾提及过令妹之事。她为唏嘘不已,说令妹委实是个苦命人啊。家母说,她并非没有劝过令尊,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舒芬一听到舍妹二字便心下一动,此刻终于按捺不住问道:“怎么,令妹经常挨打吗?”
李龙长叹一声,点点头:“幸亏她天资聪慧,能做一手好菜,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一命呜呼……舒芬只觉惊心,他皱眉道:“李贤弟,请恕我冒昧,令堂见亲女被打至此,难道就一直视而不见吗,还有你的舅家,按理说,他们也该为外甥女做主才是啊。”
李龙摆摆手道:“阿凤与我非一母所出。她是姨娘周氏所生。周姨娘本是大家侍婢,因生得过于美貌,为家中大妇不喜。那家夫人趁丈夫出门,唤来人牙子来,要将周姨娘卖到烟花之地去。结果遇上了家父,半抢半买,将她带回来做妾。谁知,周姨娘怀胎九月时,因一句话惹怒了我爹,遭他拳打脚踢,不幸早产,生下我这可怜的妹子,便撒手人寰。至于家母,她自身尚且难保,又哪里顾得上阿凤。家父不事生产,一应生计,都由母亲操持。她在我八岁,阿凤尚五岁时,就因积劳成疾,与世长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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