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臂,她就顺势踮起脚尖。另一只手也在半空中仰着。生怕豆浆撒到地上。
“干嘛?”
卫鱼稍微往前站了一点。他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她踮着脚都很吃力。
“同志,你行行好。”
方令越弯腰,卫鱼躲闪不及。他的脸放大好几倍出现在她眼前。
“逗我好玩吗?”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冻僵。她使劲摇头,“我是认真的!”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豆浆,忍痛割爱道:“这个,给你喝。”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又说:“我没喝过,真的!”
她把豆浆递到他的嘴边,方令越无动于衷。他用最后一点理智问她:“我是谁?”
卫鱼只觉身体更冷了。她于是认真地打量他。
对脸盲症患者来说,世间没有美丑之分。而对于重度脸盲症患者来说,甚至分辨不了声音。
对他们而言,声音是一个人,而脸又是另一个人。她无法将声音和人脸合成一个生命体。
卫鱼认真地分析这张脸有什么特征。然后将脑海中储存的人名与之对证。
可是,这个人的脸太干净了。
没有黑头。
pass
没有雀斑。
pass
没有痘痘。
pass
没有痣。
pass
没有刀疤等任何可以作为特点的概念。
她很为难。
方令越早没耐心。将工作证甩给卫鱼。卫鱼接住工作证。
一瞧。
终于知道那种似曾相识的冷冰冰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她再一次没有认出自己的上级。
“对不起!对不起!”她真不是故意的!
方令越抬起手看时间。袖子被卫鱼拽着。
“松开。”
卫鱼想,如果方老师早一点说这句话,她说不定会想起他。
她顺从地放下手臂。他手上一松,径直离开。
卫鱼看着他挺拔的背脊线,欲哭无泪。
方令越走得远了,抬起手臂。
袖口处原本沾满灰尘,现在却闪着光。进入电梯后,他面对透明的墙。
这张脸,有那么不好认吗?
徐志宇赶着时间点到台里,卫鱼一向比他早。他到了很久,都没见着人。于是给卫鱼打电话。
无人接听。
过了半个小时,他又打电话。
卫鱼接到徐志宇电话时,还在大门口。
徐志宇大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下楼接人。挂电话前,他特别嘱咐卫鱼,他会穿一件红色外套。
方令越回到办公室,点燃第一支烟。抽到一半,又把外套穿上。
他下楼时,徐志宇刚好到。
卫鱼隔着老远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人火急火燎地跑向她。
她赶紧喊:“徐志宇!”
在暗处的方令越收回刚要迈出去的步子。大理石墙砖印出他模糊的脸庞。
他瞪了一眼墙,狠狠吸一口烟。
多管闲事必自毙!
他头也不回,迈步走远。
徐志宇走到卫鱼身前。
“你说,你个脸盲还去追小偷。不是铁定成不了的事吗?”
卫鱼委屈。“我告诉过他,只要工作证。”
如果他好心还回饭卡,她一定感激不尽。
徐志宇刷过卡,卫鱼总算进去。
徐志宇看她蔫蔫的样子,安慰道:“破财免灾!人没事就好!”
卫鱼点点头。
他们经过方令越办公室时,卫鱼下意识的往里看。方令越正埋头看资料。
卫鱼收回视线。脑子里跳出一张模糊的脸。脸盲症患者一般会选择记忆一个人的特点。
卫鱼想,下一次她一定不会搞砸的。
最完美的脸。
一定是方老师。
豆浆早就冷了,卫鱼还是一口气喝完。
饭卡里的三百块是找不回来了。
这意味着,她这个月预支了下个月的伙食费。还要重办工作证。办/证之前,还要去请示方老师。
方令越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卫鱼又敲了一次,方令越脸臭臭的。
“进来。”
卫鱼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方令越不说话,她更不敢说话。
方令越将手里的资料放到一边。
“什么事?”
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又将卫鱼包裹地无处可躲。
“我,我来补办工作证。”
“证呢?”
卫鱼叹口气,“被偷了。”
见对方不理,卫鱼继续说:“早上遇到一个小偷,被抢了包。”
方令越淡淡地说:“干我什么事?”
心提在嗓子眼,卫鱼大气都不敢出。
“我看上去像办/证的?”
卫鱼连连摆手,“不,不像!”
“你说说看,办/证的长什么样子?”其实,他是累了。
卫鱼琢磨不透,暗暗地说:“我想,应该,长着一张办/证的样子?”
方令越无奈地勾起嘴角。
“去找老赵,他管办/证。”
总算有惊无险,最后方老师还笑了。
卫鱼心里稍微放心些。
于是临走前,她鼓足勇气说:“方老师我不是故意认不出你,更不是逗你玩。我,我有脸盲症。”临了,又补充道:“好像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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