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碧不愿信他。
冷笑一声:“左右这里没有别人,只剩我一个疯子,一个烧死的鬼,你怎么说都没人会揭穿你,可你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吗?”
“那些大宛国来的带病商人,亲口对锦画说他们是承了你的意才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更是你授意让他们玩弄的锦画。否则大宛国据此万里之遥,若无人指引,他们如何得知万里之外中原的南馆,藏着曾经背叛圣教的圣子?如何得知他与你赵景行有亲密的关系?赵老板,你敢说你此次生意去的不是大宛国?你敢说你不认识那些商人?你敢说此事全然与你无关!”
至此,赵景行全然崩溃,状似疯癫,一头扑到墙根下那堆焦黑的尸骨边,像个小孩似的,哭成了一团。
自此,赵景行恍惚明白了一切。
是方兰庭。
……
“——中原妖童媛女多如过江之鲫,风情比之西域有过之而无不及。花点小钱送面中原的破鼓给他们捶,多好的生意,两全其美。”
“——您不是救世主,您是商人。兰庭初入商场之时,是您教的我,商人当以利益为第一要务。”
……
“方兰庭……”赵景行哇啦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上那只焦黑的头骨,“啊啊啊啊啊——!!!”
所以,方兰庭谈成此次生意的筹码,竟是自己的爱人。他口中那面破鼓指的,却是他捧在心头的萨曼。多么讽刺。
最得力的心腹,一把刀扎下来,扎得他面目全非,彻底将他从云头钉入地狱。
可笑,可笑!他那样信任他,将他视作亲兄弟,更将半壁琉璃阁都交他管理,到头来,被他算计得体无完肤。他却直到此刻才发现。
太迟了,太迟了。
珠碧听他字字泣血辩解一切,方才明白此事另有隐情,弄明白了一切,珠碧一时哽住,默默地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盒子里扒拉尸骨,原先答应过锦画绝不把尸骨交给他,但此刻知悉了一切,赵景行并没有作甚么负心的事。从中作梗的另有其人,他俩之间,只是遗憾错过。
因此赵景行哭着收敛尸骨时,珠碧不再阻拦。
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不应该再在这间肮脏恶臭的屋子里陪他。该有个归宿的。跟赵景行待在一起,总比和自己待在一起好的。
只是从今往后,自己在这世上,真就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唉。”珠碧怅惘地盯着屋顶,叹了口长长的气。
“赵景行。”珠碧的语调有些疲累,“你当初,就不该招惹他……”
赵景行疯狂扒骨灰的动作猛地一顿,又是一阵热泪盈眶。
“你招惹他干甚么呢……原本他好好做他的圣教圣子,虽然苦虽然累,但至少能够有尊严地活着,干干净净地活着,多好啊……总好过跟你在一起。”珠碧继续道,“你带走了他,又不保护他,眼里只有生意,你东奔西走,又走南闯北,你孤零零地把他丢在府里任人欺凌,转头被人卖了作妓你也不知道。你心底只有生意,又何曾有过他。你说你不曾把他当玩物,而是真心将他当做爱人,可没有人会忍心把爱人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自己走南闯北,经年不回。”
“在你心里深处,他其实与你琉璃阁里那些珠宝没有甚么不同……记起来了拿出来玩一玩,便又放回不见天日的盒子里。你丢了他,和丢一颗宝石没甚么区别。只是觉得惋惜,损失了一些钱而已。”
“不、不是的……”
珠碧不理会他,径自嘲讽道:“怎么不是呢?赵老板,我还要恭喜您呢,省了一大笔钱,连三枚铜板都不用花,还白得了一只盒子。你们商人天生的算盘,最爱权衡利弊,珠碧看这一笔生意,您稳赚不赔了,赵老板。”
“我不是,我没有!!!”赵景行疯癫捶墙,又抱着盒子哭得撕心裂肺,可现在一切已经发生,说甚么都太迟,太迟了。
萨曼再也听不见了。
珠碧挣扎着坐起来,坐在床沿,撑着破烂的双手瞪着他:“你现在同我辩解也没有意义,太迟了,你知道吗?太迟了。”
“他那么喜欢你,记挂你,若是能收到你寄的信,又怎么可能不给你回?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还不如我这个外人了解他。他是不会写汉字,但他会厚着脸皮抱纸笔来找我,哪怕他来找我一次我就奚落他一次,嘲笑他一次,我劝他别信你,可为了和你联系,他还是会来,一次又一次地过来!我替他给你写了无数封信寄给你,你却一封都没有回。你说你是被人蒙蔽,根本没有收到信,好,我姑且信你。可你自己难道就没有半点怀疑?你哪怕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百忙之中抽一些些空亲自来看他一眼,一切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赵老板大忙人,眼中只有生意,只有钱,又何曾有过他?你说他在你心里比千金重,他相信了。可你就这么对他……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椎心泣血的话语装深情没有意义。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赵景行跪倒在地,听他絮絮叨叨:“锦画临死的时候,因为花柳病的折磨,浑身已经烂得和我一样了。他哭着和我说他再也不信你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痛苦绝望,他明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却提来火油浇身,活活烧死在我面前。他那么痛苦地死去,我岂能让你好过。我今日这些话就是来诛你心的,你捂耳朵也没用,给我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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