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见他爱喝,脸上笑眯眯地:“二位贵人也是前来观赏游龙的外乡人罢?嘿,我们这儿就属这两样最出名,喜欢就多吃些,不用拘束。二位光临寒舍,是我们一家的荣幸。昨夜听我儿子说起你们来,今日得见果然丰神俊朗!”
珠碧吃得满嘴糯米粒,道:“多谢婆婆。”
那婆婆坐下来,道:“我们这儿游大龙可出名哩,年年都有许多外乡人来,把咱们镇挤得是水泄不通啊!十五那天晚上,两位跟着大龙从头游到尾,龙神保佑你们心想事成,无病无灾。”
汀州府人对龙神格外崇拜,是以每年不论收成丰裕与否,都会大肆举办这样的盛会。原是县里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后来发现每年因此而来的外乡人多了起来,竟也带来了一比不小的收入。是以这元宵的游龙盛会便越做越盛大起来了,游的大龙也越来越长,从开始的六七十节龙灯,一直拉成了现在的两百多节龙灯,延绵有数里之长。
这几年光是擎龙人都上千了,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盛况了。
“您二位可在出龙前向龙神许下愿望,点一盏天灯放飞,为大龙照亮前路,戌时出龙后紧跟着大龙从祠堂大院出发,最后游到小镇后头的山顶,龙神就会保佑你们啦。”
珠碧抬头唔一声,道:“真有这么神奇么?”
“那是自然,不过游龙路程长远,要五六个时辰哩,到那时天都亮了,上山的路也不大好走,许多人连山都没上就累得走不动了,二位公子看着像高门大户里的公子,不知受不受得住这长途跋涉哩。”
珠碧笑:“当然能,我还要求龙神好多事呢,爬也得爬上去。他老人家要是不高兴了,不答应我求的事,那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
听他这么说,灵鹫心里暗笑,还真是个小贪心的,道:“心诚则灵,做神仙的大约没那么小肚鸡肠。”
珠碧一脸认真地看他,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没有吗?
嘿,某人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珠碧心想。
珠碧将那一盘珍珠丸吃了七七八八,又喝了两碗小丸子甜汤,肚皮都快要撑破了,这才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笑道:“多谢婆婆款待,我这便与……嗯……与哥哥出去画龙,保证画得精神抖擞,让村民们都羡慕你们。”
在别人面前,珠碧只好与灵鹫兄弟相称,毕竟男风总非世俗眼里的情爱之正道,世人如何看自己都不要紧,他却不愿意灵鹫受世人另眼相待。
婆婆没瞧出甚么异样来,道:“好好好,那老婆子我留在屋里做饭,中午好好犒劳二位!”
二人出了大门口,见父子五人已经在削撑龙杆,大约问过具体想要的颜色模样之后,二人便研磨起墨来,将那五颜六色的油彩调和好,灵鹫左手托盘,右手提笔,来到龙腰灯前,蘸饱青色油墨,娴熟地落笔描了上去。
珠碧从未见过帝君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模样,只觉那专心致志的侧脸线条俊得触目惊心,他睡过无数男人,没有谁的脸能英俊成这样。神仙果然是神仙,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足够吊打一切凡人。
嘴里口干舌燥地,珠碧难耐地咽了口唾沫,恍然察觉到自己的脸都红了,赶忙佯咳一声,弯腰去挑了一只合适的笔,走到龙腰灯的横截面处,去问那大儿子要写着甚么。
那大儿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咱俩都是农民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公子您看着写些甚么五谷丰登啊,长命百岁之类的吉祥话罢!其余的您看着发挥!”
因他二人帮了大忙,另一处横截面那父子五人便让他们也写上自己的心愿,权做报恩了。
珠碧满满当当地写了一箩筐吉祥话,直到那处都快要填不下了才堪堪挺手,来到另一处。
他提笔心思忖要写些甚么的时候总爱啃笔头,啃着啃着,灵感涌上心头,顿时笑逐颜开,抬手,落笔。
车遥遥,马幢幢。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共盈盈。
望着自己的杰作,珠碧满意地放下笔,灵鹫见他笑意盈地盈走了过来,温柔道:“写好了?写的甚么?”
那龙鳞已绘了数十片在上头,珠碧一瞧,那鳞片饱满匀称,颜色深浅有度,虽只绘了一小片,却也端得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珠碧捡起一只斗笔,也沾了彩墨填在他已细细勾勒好的龙鳞线条之内,道:“不告诉你,帝君自己去看。”
见他存心卖弄关子,神神叨叨地,灵鹫眉目含笑,来到那处横截面前,见到了那一句醒目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唯这一句是用朱笔写的,就堪堪题在正中,鲜艳得像是深刻在心口的朱砂,一见便侵入骨血,再难忘却。
灵鹫但笑不语,提笔蘸了盘中朱墨,亦在那后头写下了一句。
一阵挥毫弄墨后仿佛无事发生,走回来继续描着龙鳞,珠碧撇了撇他含着笑意的侧脸,疑惑地咦一声:“帝君是不是写了甚么?”
珠碧好奇地走过去看,见那处赫然多出了两行赤色小字。
上头的墨迹还未干,鲜活浓艳得像是一抹赤诚热血,珠碧颤着手轻轻抚上去,蹭下一抹红艳艳的墨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珠碧喃喃地念着,这短短两行字,不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要刻在心底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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