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桃花镇、已融为一体、鬼域不毁、我则不死。”
那声音逐渐变得渺茫空灵。
即使镇民们认为鬼修是个怪物,背地里揣测颇多,但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和谐。那姑娘年纪还小,不知大人们的怀疑,依旧总是凑到男人面前听故事。
听他讲九州风光。那南洲的风土人情,宛若水墨画的景,温柔似水的人;东洲的华丽富庶,繁荣昌盛的市集,高谈阔论的雅集;西洲的异域风情,无边无际的沙漠,自由自在的风尚;北洲的爽快阔气,冰山雪原的皑皑,喝酒吃肉的豪迈。
以及美丽富饶,飞禽遍地的凤凰洲,绿树环绕,芳草萋萋的妖境。
“北洲真的有雪山吗?是那种白白的凉凉的雪盖满了一座山吗?”
自小生活在南洲的姑娘只在他人的口述中听过冬天的雪是冰冰凉凉的……挂银霜,覆白雪,悬着冰溜子……能够堆雪人,打雪仗……
“大概吧。”男人自己也未曾去过北洲,只能够模棱两可的回复。
他们几人看到女孩期待的说了许多对未来的期许,她想要在九州游览世间美景,将足迹留在九州大陆之上。
“北洲确有冰原,雪山。”白清柔喃喃低语,“就是冬天实在太冷,太难熬了。”
画面变得破碎,接着化成烟雾渐渐凝聚为新的幻境。
他们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移步换景间,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片段。
不知又过了多久,鬼修走出门外,却没有影子,吓到了从西洲进货归来的商人,谁知那人回家便起了高热。
接着,桃花镇越来越多的人有了高热反应。
桃花酿开始断货,医馆中人满为患,整个镇子弥漫着药草的味道,每一家每一户都神情萎靡不振,高热,呕吐,乃至昏迷。
艾叶已经熏遍了整个桃花镇,然而上苍并没有听到镇民们的祷告,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是更糟糕了。
紧跟着的就是第一人死于疫病。
原本如仙境般的镇子转眼变作可怖的囚笼,有的人想要离开这里,有的人在哭天喊地,有的人郁郁寡欢,一时间哀嚎遍野,满目疮痍。
许多的人将满腔的仇恨转移到了鬼修身上。每天门上都会有各种辱骂的语言,黑狗血泼了一门,烂菜叶,臭鸡蛋满地,更有甚者半夜潜入小姑娘家中企图谋害。
将“迁怒”二字诠释的淋淋尽致。
无法医治的疫病,越来越多的人死去,女孩一家被排挤孤立,然而最后他们也难以幸存,终究同样染上了这断了人生机的疫病。
“哥哥,我会死吗?”女孩苍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失去了血色,像是精气神也一并抽走了。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能够知道,自己或许是不行了。
死亡有时候就是那么的突如其来。
前不久还怡然自得的桃花镇,朝夕之间,天翻地覆。
鬼修沉默了良久,道:“我可以不让你死、只是、以后只能够呆在桃花镇内、再也没法看到、九州之景。”
他们没看到女孩是怎么答的,微微张开的口型让人无法辨析她究竟是否愿意永远的作为活尸留在桃花镇。
画面再次变换。
桃花镇的镇长佝偻着身子,鬓角斑白,深情沧桑,语气却依旧铿锵有力。桃花镇已经完蛋了,他们不想将疫情扩散到整个柳城。
镇民们这次反而没有大哭大叫,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沉默中已经同意了镇长的说法,合力关闭了桃花镇通往外界的大门。
或许桃源本就只是一场幻梦,或许千年后会有误入的渔夫碰到“不足为外人道”的这处桃花源吧。
先离开的是女孩的幼弟,接着是母亲,父亲,而女孩坚强的熬过了三天,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男人看着冰凉的尸体,愣了许久,没有哭,也没有悲伤。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久到让人怀疑这人其实是个木头桩子化身。
沈听澜却清晰的看到男子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鬼修从不知何处冒出来,静悄悄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语气很慢,但咬字很清晰道:“后来、我把所有幸存者变作了活尸。”
白清柔握紧了配剑,嫉恶如仇的性情让她总是略显暴躁,她道:“以一己之私,一时之怨,便报复的将桃花镇民变作活尸永远困于此地……”
她本说着,语气是难以捉摸的怪异,似是愤怒,似是彷徨。
沈听澜总觉得面前的鬼修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如灵魂丢了一魄,心智简单,不会因外物的侵扰而影响自己的思绪。
能够让他做出将整个桃花镇炼制成为鬼域并与之融为一体一辈子困于此地的重大决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犹豫中,幻境再次变换。
桃花镇民已经从怨天尤人的疯狂状态中缓慢平复。面上积极的抵抗来势汹汹的病情,看到鬼修也再没有了指责。曾经背地里的是议论纷纷,如今见到他也会努力的挤出笑容来,安慰他要向前看,最后总会好起来的。
桃花镇无一幸免的染上了这瘟疫。
唯一的值得庆幸的是——染上传染疫病的镇民,不论男女老少,都选择了留在此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壮烈的,是英雄般的平静赴死。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凤息感慨万千,“上一刻坏的彻底,下一刻又那么光辉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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